眼前便是那口钻井,宽达几十米的井口不停的掉落碎石残渣,谭剑士打开车门,将脑袋探向了出去,地底特有的阴寒迎面吹来。钻井上空,只有一台巨大的三脚机器,视线范围内并看不到任何葛利斯人。
谭剑士绕到脚架下,抬头仰视,机器顶端高耸入云。金属架通体金黄,就像庙宇里的镀金佛像,只是轻轻触碰,才觉大有不同。外壁略有弹性,指尖稍稍用力,便凹进一块。谭剑士双手扒在脚架上,凭借强劲的臂力,攀爬上去。
离开地面几百米的地方,便是一层中空的平台,中间只有几道金属梁将顶和底分开,谭剑士绕行了三圈,也没有发现任何类似操作台的设备。回想起沙漠深处那座金字塔里的黑盒子,眼前这座庞然大物,显然很是不同。
阳光从一旁的平层外照射进来,让高耸的脚架视野豁然开朗起来。谭剑士走到平层边沿,撑开双手坐在那里,手里夹起一根香烟,摸出打火机,燃起火苗,对起火来。
咔嚓!
背后一阵机械部件高速摩擦的声响,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冰冷的机械手臂便搭在他的肩膀上,抓得一阵刺疼。
“请解除你的武装!”身后响起很是生硬的模拟发声。
“我可没有恶意,也没有任何武装!”谭剑士双手举过头顶,生怕哪个不合时宜的动作,引起这机械守卫的误会。
“超过800度的能量燃点可不是友善的东西!”那机械守卫毫不放松。
“你是说手里这根香烟?哈哈……这可是一种食粮!瞧……”说罢,便塞进嘴里深吸一口,烟云随即从撅起的嘴巴里吐出来。
“哦!天哪……你们不知道这是致命的么!”机械人突然松开爪子,向后退了两步。
谭剑士回过头,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个机械人正是金属平台的一部分,从地面中分离出来,两脚两手,金黄色的金属块纵横交错,就像一堆相互交叠码放起来的金条。“你也知道吸烟有害健康?”
“你们根本不知道,有气态生命的存在,没准这一口,吸的便是一条命!”机械人放松了警惕,只是两颗金色的眼珠,紧紧盯着烧的通红的烟头。
“我只知道尼古丁会影响生命健康,还真不知道香烟本来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你们葛利斯奇怪的理论还真是多……”谭剑士弯下腰,想要将烟头怼灭在平层上。
火苗与平层相接的地方,金属层层分解,好似一块旋转折叠起来的魔方,一块块收缩卷曲到一旁。机械人嘶嘶作响,突然由身后伸出两把钢刃,直勾勾的抵在面前。
“哦哦哦!我明白了……你们视火源为一种武器,对高温度的物质燃烧很是敏感。抱歉,我并没有恶意,不信,你可以查阅地球人的男人文化……”谭剑士抬起脚跟,将烟头怼灭,远远的丢了出去。
机械人一动不动的愣在那里,大约只过了十来秒,便又恢复了动力,部件之间微微挪动,咬合处嘶嘶作响。“香烟?”
“对!香烟!一种将烟叶晒干烤制,制作出来的香料,提神醒脑,很是不错。不过……你们查找阅读资料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香烟对于植物生命是戕害,对于碳基生命是毒杀,对于气态生命则是湮灭。所以很难理解你们这样的文化……”机械人接触了武装,两把长长的钢刃逐节折叠与双臂合为一体。
“你是葛利斯人么?怎么和我先前看到的不太一样……”谭剑士健谈起来,在这巨大的钻井架上,能碰到一个说说话的人,也许更有利于搜集情报。
“我是葛利斯星系的二级公民!严格意义上,也属于葛利斯星系,只不过,我们可以出生在任何地方,生命的长短取决于你!”
“我?怎么会是我,应该是制造你的人……还有什么是二级公民?”
“没有人制造我!我是金属系机械类生命的自我衍生体,我们的存在以任务为单位,任务的长短决定着我们存在的时间。”
“哦!我明白了,你是这座钻井分离出来,处理我这个入侵者的吧?在我出现之前,你是不存在的,或者说,你就是这座钻井的一部分,就像我体内的一个细胞是我的一部分。”谭剑士越来越好奇,这个不杀人、不抢资源的种族。
“这可不是什么钻井,这是光码改造仪!葛利斯人是崇尚光的种族,所有的基础识别都是通过光,我们甚至都没有语言,而体内的光便是交流的载体。”机械人挪动了两步,只在关节处发出微微震动。
“对地球进行光码改造?是要将这里变成你们的殖民地?”谭剑士终于找到一些关键线索。
“不不不!只是为这颗行星植入光码,好让来往的船只,识别这里!如果一定要通俗一点……就像小狗对着树根撒尿,做上领地标记。”机械人绞尽脑汁,从并不熟悉的词典里翻找出一个并不适合的比喻。
“你这个比喻尽管很恶心,但却是非常有助于去理解你们的行为!不过……你们不是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标记了么?”
“那只是信标!而不是标记,只有成熟的星球,我们才会进行光码改造,让星球成为葛利斯宇宙秩序中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你们便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部分……”
机械人缓步移动到平层残缺的那部分,双脚踩了进去,已经接触的部分,像是积木,层层堆叠在一起,渐渐插合起来。“恐怕我的使命要结束了……对我二级公民,生命往往就是这么短暂!”
谭剑士愣在那里,内心深处还有无数的疑问,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机械人融合到平层里,结合处,竟看不到一丝丝缝隙。
太阳开始西斜,红色的残阳照在金灿灿的光码仪上,让人睁不开眼。谭剑士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从百米高的脚架上爬下来,双脚落地的一刻,长长输出一口气,打开车门,放下车窗,安心点上一支烟,迎着西山的余辉,慢慢回味着烟草独有的芳香。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就像他突然变得面目全非,如何生存成了摆在所有人面前真真切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