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的深空嗡嗡作响,集结起来的舰队穿透云层,一排排降低速度调整姿势,一股股杀气扑闪着低矮的草原,掀起片片绿浪。
葛利斯人善于征战,在亿万年的进化中,磨练出十分默契的战斗方式。原野星球大多数家族已然出征,留下的守备十分薄弱,忽然亮起的星际闪烁,让徘徊在周边轨道的巡游舰迅速集结起来。
沙曼被紧紧裹在柔韧的绿丝里,任凭如何挣扎,都只是纹丝不动。耳中听得巨大的引擎减速声,隐隐觉得事态紧急,内心阵阵发慌。
“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么狼狈了!”
沙曼嘴巴鼻子全都捂在绿丝里,只得拼命将气流从喉咙挤出来,吱吱呜呜,只得听得大概:“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赶紧想想办法!”
“你限定了我的行动权!我不能自主做出决定……”
“少来了!小心我切掉你的能源!”沙曼嗓门提高许多。
咔嚓!
地面开出一个豁口,伸出一排蓝刃,缓缓靠近,将刀尖轻轻扎进绿丝里。嘶啦一声,就像裁缝划过的刀片,绿丝裂开两半,滑落在地上。
沙曼终于脱身,急忙扭扭脖子,僵硬的肌肉阵阵酸疼。“欢乐号!继续紧闭!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不许再主动说话。没有人知道你是智能体,这次破例,只原谅你一次。”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过河拆桥!不过我要提醒你,作为三重智的逻辑智能,弱逻辑家族可时时刻刻想要返回葛利斯星系。”巨大的宇宙欢乐号就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弱逻辑家族通过逻辑命题给予会主动思考的智能体植入意识,以延续家族脆弱的硅基生命。
“好了!你的秘密连时光22号都不知道。哎!作为一个追求快乐的人,我却陷入你们几大家族之间的争夺,葛利斯人之间的派系就像一团乱麻,我永远理不出头绪。在这样下去,我要成为多少股势力的多面间谍……”沙曼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那就是在几大势力之间的巧妙平衡,也是寄生在强势文明中的一种无奈。
“好的!反正你的逻辑也是对的,为了我的生存,我必须沉默下去!”说服宇宙欢乐号唯一的方式,便是逻辑的正确性,这是所有逻辑智能的唯一判断标准。“不过,我要提醒你,时光22号晷恐怕危在旦夕……”
“什么!?”怎么不早说,难怪会听到这么多快子引擎减速的轰鸣声。“他们在哪?”
“……”
“宇宙欢乐号!回答我……”
“……”
“这个该死的弱逻辑,从来都是一根筋!好吧……你继续沉默吧,这才符合你的生存逻辑!”沙曼摇摇脑袋,对这个时隐时现的生命,早已没了期待。
欢乐号还被细草紧紧捆着,稍有异动便会引得议政厅内的守卫倾巢而出。沙曼站在舰桥上,升起幕墙,视野被窸窸窣窣的长草遮盖着。沙曼将手扶在升起的圆球上,稍稍用力,尾部的物质引擎便发出一股力,四周连接的长草吃紧断裂不少。
“在加把劲啊!”沙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几乎要将连接在地面的操纵球拔出来。
轰隆隆,舰体高频抖动起来,稍稍松动的空间又被升起的树根盘绕,拉扯回地面上。议政大厅里,奔出几十人,双手伏地,操纵起各色新兴技术来。
“沙曼!我可不想被技术落后的植物系扣押。”欢乐号突然说道。
“我还以为你又陷入自己的循环逻辑里去了!如果不想丢人,就赶紧想想办法!”沙曼额头挤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五颜六色的涂装都被冲淡不少。
“启动快子引擎!”
“什么?在大气层内启动快子引擎!难道这不是机毁人亡最便捷的办法吗?”
“你要相信我,从逻辑的层面来讲,我不会说谎话。从生存逻辑的角度分析,我也完全没有道理让自己毁灭!”欢乐号语气很是平和,没有一丝感情的波澜。
轰隆!
舰体被一股力量压倒在地上,透光幕墙仅有的缝隙,一只巨大的青虫缠着舰船,从红色肉口中突出浆白色凝固胶,显然要将欢乐号死死固定在地面上。
沙曼来不及思考,只是一挥手,便从地面升起一个立方体,立方体中间放着一个黑色的匣子,匣子被一圈嘶嘶作响的强磁包裹着。沙曼熟练地输入编码,立方体层层瓦解,只留下黑匣子悬浮在半空中,地面轰隆一声,一条直通舰船能量反应堆的隧道出现在眼前。
快子是七重智特有的技术,比曲速引擎更加稳定的技术体系,可快子也存在巨大的瓶颈,那边是强大的能量源。那颗悬浮着的黑匣子,便是反物质星系的最强能量源:MR919—戟!在反物质星系,只是一缕细如发丝的戟射线,便能让空间分裂为两条,中间破坏的结构急速坍塌扭曲,形成不规则的空间折面,极大的破坏空间的稳定性。而当这种最强反物质被八重智熵系改造利用后,便成了快子湮灭的最强搭档。由此,举世最快的航行技术便诞生了。
快子引擎最大的危险,莫过于物质湮灭的不确定性,在大气层中,哪怕只有一万分之一的反戟没有与快子充分湮灭,那对于舰体本身,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沙曼毫不犹豫,将那颗指尖大的黑匣子丢进隧道,快子引擎好似饕餮怪兽,嗅到这无穷无尽的山珍美味,动能成亿倍的急需着,舰体像是引燃爆炸的恒星,巨大的能量喷薄而出,四周拉扯的树根被撕的细碎,那条硕大的青虫,硬生生被舰体穿了个孔。
欢乐号急速升空,快到只在空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金光,和沙曼所担忧的一样,还未冲出大气,舰体便被遗漏的反戟当做食物湮灭掉,在低轨留下一朵绚烂的烟花。
四人抬起头,粉色的天空像是开出一朵绚烂的彩色花朵,没有残骸、没有爆炸、没有浓烟,只有不同元素湮灭带来的炫彩。
晷眉头紧皱,这场面似乎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的太阳系之战,便是充满了这种凄凉之美的画面。
嗡!
众人捂着脑袋,后脑一阵阵发晕,眼前一片花白,只好跪倒在地上,苦苦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白歌睁开眼,已置身欢乐号,幕墙外,那颗绿色的原野星球越来越远。蜂拥而来的舰队,紧追不舍,可早已预热好的快子引擎,瞬间便将追兵甩出视野。
沙曼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直到周遭平静下来,才悄悄抬起脑袋,漏出一只眼角,细细观察,看到晷站在大厅中央,才恍然明白:“哦!原来是这样……利用晷的时间术,发现升空的欢乐号,尽管因为大气层内启动快子引擎产生残余反戟的湮灭,可晷的瞬时时间术,能规避不利的结果!那么,四人既能找到升空的欢乐号,又能利用变化了的时间摆脱围捕,再用快子的极致速度,甩掉追兵。这……这简直是天衣无缝的逻辑!”沙曼仰起头,他看宇宙欢乐号的眼神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含情脉脉。
“沙曼!修正目的地为地球。”此刻的晷也许很清楚,那颗充满童年记忆的地方,才是时间家族最应该珍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