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晚上。
白水城。
一条小巷子里的一家小饭馆。
叶狂和东子在小饭馆里吃饭喝酒。小饭馆里，除了他俩，就只有五十余岁的老板和一只肥的走不动的花猫。
叶狂看起来很狼狈，浑身湿漉漉的，衣角偶尔还往下滴水，落在地上，啪啪作响，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不久。
而东子，一身保安制服十分周正，显得很是英武。
三年前，十六岁的叶狂，东子，还有叶狂的女朋友乌梅，三人一起来白水城打拼。乌梅和东子在五星级的白水大厦当服务员和保安，叶狂独自进了另一家大饭店学厨。
本来叶狂和东子商量好，两人一起学厨艺，可是到了白水城，东子突然改变主意，说学厨艺太累，就当了保安，和乌梅同在白水大厦工作。
大饭店的厨师长不待见叶狂，导致叶狂学了三年，只学会切土豆丝和青菜，是后厨生砧部的老兵。没挣到钱，也没学到手艺，因此多次受到东子和乌梅的嘲弄。
但是叶狂都坚持下来，他的想法很简单，当服务员或者保安都是青春饭，不是长久之计，他想学会厨艺，开个小饭馆，然后和乌梅结婚，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娃儿，自己最好的朋友东子也娶妻生子，两人努力工作，偶尔一起喝酒打屁，人生也就圆满。
可是三年下来，一无所获，今天还突然被辞退。他并没有犯错，而是因为厨师长的小舅子也来白水城打工，但是后厨没有位置，所以叶狂才被辞退。
叶狂只好提着他的小背包来投奔东子，可是来的路上，自己莫名其妙被一只古朴方正的小黑鼎砸中，昏迷之后掉到了河里，丢了全副家当，一只背包，几件换洗衣物，手机，还有所有的钱，三百二十一块。
那黑鼎，好像到了叶狂身体里，可是醒来的叶狂，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也许只是自己的幻想，叶狂这么安慰自己。
落魄的叶狂找到东子，东子得知叶狂还没吃晚饭，便带叶狂来到这家小饭馆吃饭。
两人边吃边聊。
他们互相熟稔，小饭馆又安静，说话自然不用大声。
突然，叶狂大声起来，惊醒了正在打盹儿的老板和他那只老花猫。老花猫惊疑不定的看着叶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狂好像没听清东子的话，又好像是愤怒：“什么？你再说一遍。”
东子道：“对不起。我和乌梅好上了，现在住在一起。”
“哦。”叶狂端起酒，一饮而尽，沉默半晌，才道，“你说，你，也就是我的好兄弟，和我的女朋友好上了，还住在了一起？”
“对。”事已至此，东子有一说一不再隐藏。
叶狂拿过酒瓶，给自己倒满，酒瓶已空。
一斤酒，三两三的杯子，正好三杯。方才东子已经给两人，各倒一杯，东子的那一杯，还放在桌子上，未动。
叶狂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疯狂与狰狞，可是声音却是平静：“真他妈有趣，我最好的兄弟，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和我的女朋友，住在一起。”
说完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第二杯。
一杯酒，三两三，二锅头，辣喉咙。
辣的叶狂眼圈发红。
叶狂头开始发晕，伸手又抓起酒瓶，才想起酒已经没有了。
“老板，再来一瓶。”叶狂把空酒瓶子哐地墩在桌子上。
老板上酒，想劝两句，让两个年轻人少喝点，可是看两人脸色难看，没敢张嘴。
叶狂打开酒，又给自己倒满，接着又一口干掉。
第三杯。
这是他的第三杯酒，将近一斤。
一斤二锅头，叶狂从来没有一次喝这么多，可是他还算清醒，给自己倒第四杯手并不晃。
“怎么会这样？”叶狂不解。
“怎么会这样？来白水城三年了，除了切土豆丝，你干了什么，钱没赚到，技术也没学到。跟着你，乌梅没有一点安全感。”东子突然来了气势。
“从小你就比我强，学习比我好，功夫比我好，老师喜欢你，二狗爷喜欢你，乌梅也喜欢你。可是到了白水城，你和我差远了。我和乌梅攒了快十万了，再有三四年，我们攒够首付，就可以按揭一套房子，当城里人，你呢，还是个小打杂的，一无所有。”
“跟着你，乌梅没有安全感。”东子道。
“安全感？一个我从刚会走路就在一起尿尿活泥巴玩的兄弟，一个我女朋友，都是我最亲的人，一起欺骗我，再和我谈安全感。好，好，真他妈好。”叶狂喃喃道。
这种背叛，带来的不是屈辱，而是痛彻心扉。
咕咚。
叶狂再喝一杯。
第四杯。
他又慢慢倒上第五杯，手依然很稳，可是他眼睛通红，看起来有点吓人。
酒瓶又空了。
一斤二锅头，三两三钱的杯子，三杯。
“别喝了。”东子看着叶狂骇人的眼睛，莫名心悸。
“最后一杯。”叶狂无视劝阻，喝下最后一杯。
第五杯。
人生不过五杯酒。
咳咳。他喝的太急，被酒呛住，咳嗽两声。他的眼睛更红了。
“一会吃完饭，我去给你取点钱，你自己去找个地方住。”东子道。
刚才就是叶狂说要住到东子那里，东子无奈，才说出他和乌梅的事，他早料到叶狂会有大反应，是以和乌梅一直瞒住叶狂。
现在瞒不住了。
“不用。我替你当过两刀，你请我五杯酒，算是两清了。就这样吧。”叶狂站起身，慢慢走出小饭馆。
身影从背后看来，无限苍凉。就连见惯世情冷暖的小饭馆老板，也忍不住唏嘘一下。
东子追出去：“你身无分文，去哪里？”
叶狂摇摇头，答非所问：“对乌梅好点，以后你落在我手里，我饶你一次。”
东子一愣，随即嘲笑道：“落到你手里？我功夫是不如你，可是在这白水城，你永远也不如我，因为，你从小就不会低头。我怎么可能落到你手里？现在是法治社会，傻子。”
在这森严的社会，能低头才有机会，可是叶狂从不低头。
“不低头就活不下去么，我不信。”叶狂大声狂笑道。
说完，头也不回，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