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让他们走。”奎牛眼角不易察觉闪过一丝急色。
“还是说了一起走吧。”欢喜嘴角上扬,将他脸上一丝细微的变化都尽收眼底,“不会是混沌钟的秘密就这两个小妖身上吧?”
有了隔音禁制,他终于说出了那口钟的名称,那是一代妖皇太一的伴生法宝,是天下无数仙妖神佛都为之费尽心机的混沌钟!
论义气赤胆,于逆境中百折不挠,他奎牛远胜欢喜,但论机变狡诈,察颜观色,欢喜却能把他甩出好几条街,奎牛一点细微的神色变化,就让他猜出了一丝端倪。
这时,远处的定光佛宗众僧,眼见大局已定,又都围了上来。
奎牛神色大变,这叛徒既已起了疑心,今日再无幸理。只怪一时杀的兴起,招来了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俺老牛一死不要紧,但自己死了陛下怎么办,陛下又何处容身?自己不能死,小家伙也不能落在这叛徒手里......
怎么办,怎么办?无数年来他从没像此刻这般为难与无助……
“也罢,既然你现在不肯说,先跟本座回去,想好了再细说也不迟。”欢喜结出禁固法印,反正还要在天钟世界呆上一段日子,有的是时间慢慢逼问。
“走!”奎牛突然有了决断,一跃而起,冲破隔音禁制,扭头一声喝道。
四肢依然只剩森森白骨而不见血肉,混天棍抓在十根手指骨中,抢在定光打出法印之前,朵朵棍花袭杀过去,这是存了赴死之心,只希望能拖住他一时半刻。
欢喜没想到奎牛如此决绝,猝不及防,竟被逼退了数十丈。
向阳脑袋一阵发懵,距离如此之近,他很清楚的看到,大水牛的“走”字是看着自己眼睛说的,是看着他而不是小狐狸。
一个是天狐,一个是普通的乌鸦,这么危险的时刻为什么先想起的是自己?
看错了?不可能,小狐狸就在他身边,自己个头还没小狐狸十分一大,怎么会看错?
念头只在刹那之间便已数转,还没等他转过弯来,脑中忽然又是“当……”的一声轰鸣......
跟穿越前一样的声响,好在这次声音没那么大,也没有完全昏迷过去,眩晕不久便渐渐清醒。
再睁开眼时却已是满天繁星。
方才明明还是烈日当空,不知何时却已变了天。
星空下,天地元气疯狂涌入奎牛体内,皮肉经脉片刻间便已完全包裹住手脚白骨。
奎牛还是那个奎牛,但整个气势却变了,高大的身躯变得更加伟崖挺拔,周身散发出一股雍容却又淡泊的气息,似乎已与星空融为一体,似乎脚下的大地都在匍匐颤抖……
这种气息让向阳感觉很熟悉,很亲近,一时间甚至有种相识无数年的错觉。
定光佛宗众僧也在抬头看着星空,三十五颗光头下的脸都写满了震惊与迷惑,但有神通广大的菩萨在,倒没有多少恐惧,纷纷发出各自见解,探讨着这是什么阵法,场面一时极为热闹。
欢喜先是看着满天繁星,脸上现出惊疑,再看气势全变的奎牛,已是一片骇然。
听得身后乱哄哄的吵扰更觉心烦意乱,暴喝道:“闭嘴!”
吵嚷的声音为之一静,但欢喜眼中的骇意却愈加浓烈,头顶上刚好三百六十五颗星辰,组成周天之数,普天之下只有三个懂得这个阵法......
但他看着奎牛却想到了那个最不可能,湮灭在仙界历史已久的那个。
那个,是洪荒未破碎之前就已广泛流传,“天地独钟太阳星”中的一个,那个,是妖族神话英雄,那个,是道佛两教所极力掩盖的人物,那个,是神话中的神话......
他未叛教前的老师,后来号称仙界圣境战力第一的上清天圣,当年目睹了令洪荒破碎的妖魔大战,无数年后提起这位妖族陛下仍佩服的五体投地,不止一次当众说过,自己与他相差悬殊,纵合三清之力在他强大的妖力之下也支撑不了多久。后来投入佛门,四位佛圣也有类似之言。
他似在询问,又似在喃喃自语:“周天星辰大阵……你……你是帝,帝……你,你……你不是……不是已……已经死……死……”
心已裂,胆已碎,堂堂佛君菩萨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的不能连贯。
“只是周天星幕罢了,吾如今也布不下周天星辰大阵,对你也用不着。”他伸出食指往天上的星辰指了指,道,“吾只是不想让那几个知道盘古界还有吾之一丝意念l罢了。”
声音还是奎牛的声音,可语气已变得万分平和,但就是这种平和的声音却令人生不出丝毫轻慢之心,反而有一种威严渗透其中。
就像人间的帝王,对农夫村妇说话并不须要用威严的语气来显示自己的威严。
定光当然知道他所说的那几个决不包括自己的本体,他指得是那几个圣境至尊。
他面如死灰,扑通跪了下去,暗中却偷偷祭出莲台:“陛……陛下,我是妖……妖族,饶命……”
“小牛说你很无耻,果然,去吧。”他说罢,挥了挥手。
空间平静无波,在这方世界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出,这一挥手之间至少却有三道完整的天地法则在挥手间生成……
……
西方佛土,灵山西北,欢喜禅境。
正在入定中的欢喜本体忽然脸色苍白,他腾的站起,近似疯狂的叫嚷着:“是谁,是谁敢灭本座分身!”
相隔茫茫虚空,限于天道法则不能掌握分身一举一动,但总有一丝心神感知,这一刻,与分身的感知却突然消失,并导致本体遭受重创,令他暴跳如雷。
但他毕竟是修行数百万年的强者,很快便冷静下来,身形突然在原地消失,几乎同时出现在后院的一座石台中,这是他耗费无数心血建成,联系诸天世界十数个自身道统的阵法。
“菩萨慈悲!”两个看守石台的小沙弥跪地参拜。
“滚!”欢喜理也不理,走过,身后只剩两堆白骨。
石台一片金光升起,空气形成无规则扭曲,盏茶时间,金光退散,定光盘坐石台中心,脸色阴沉的怕人,天钟界的门徒竟然一问三不知。
一般来讲,分身遇到危险本体就能有所感应,马上催发神念总能发现点什么,如今却是一下子凭空消失,说明,要嘛就是被瞬间秒杀,要嘛就是被隔绝了感应。
他有心再去一趟天钟界查个究竟,那具分身可是有本体六成实力,能有这种手段,就算本体亲至恐怕也未必能讨的了好去,搞不好还会折损其间。况且,天钟界那边已拿不出穿越虚空所须的阵法材料,自己也没有第二个护体法宝。
到底是谁灭了本座分身?
他强自压下心头躁怒,思索良久仍想不出哪个牛妖有这种实力。
向佛圣求教?不行,先别说四位佛圣有没有工夫理会自己,一旦弄出动静,整个灵山不知有多少人都会等着看自己笑话……
……
星光散却,又现出烈烈骄阳,奎牛忽然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只听他一声惊呼:“陛下……”
“牛哥……”小狐狸忧声呼唤几乎同时响起。
奎牛一手撑地,一手举起,止住小狐狸,随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足有顿饭工夫,奎牛终于动了动,艰难地站起身子,对着小狐狸笑了笑,道:“牛哥没事,你看,好好的……”
他为了显示自己依然强大,故意做了个扩胸的动作,哪知,动作还没完成,忽然一个吡牙,皱着双眉一跤跌坐地上。
“牛哥,牛哥,你怎么了?”小狐狸急的又要哭。
“嘎嘎。”向阳也投过一个焦虑的眼神,心中却替小狐狸解释,死撑呗,身上好几处还在冒血,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奎牛喘了几口粗气,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指着巨榕对小狐狸道:“上方坎位,那根树枝,看到没……就那根末梢往上翘的,你用妖力注入……俺要进去。”
这阵法现在是能出不能进。
向阳也没了调侃的心情,明白大水牛伤的是够重的,连妖力都提不起,自己布下的阵法也进不来,如果来个敌人应该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了。
还好,小狐狸动作很快,一阵轻微的波纹荡过,向阳这个修行菜鸟都知道问题解决了。
奎牛步履有点蹒跚,小狐狸一下树早往他身旁窜来,想要伸手搀扶,但短胳膊短腿的,不到大水牛大腿高,根本使不上力,最终还是奎牛自己走到树干下,这回他倒没变成牛形,就在平时卧着的地方盘膝坐下。
小狐狸一把抱住他手腕,“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奎牛抬手轻抚着她头顶,安慰道:“好孩子,别哭……小青丘,不哭了……”
向阳注意到大水牛抬手时也许牵动了某处伤口,紧皱了下眉头,面部一阵扭曲,却没发出一丝声响,细声安慰着小狐狸。
我擦,这场面有点煽情啊,哥平常是不看这种肥皂剧的,嗯,我怎么眼眶有点湿润呢……
小狐狸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收住了泪水,“牛哥,我刚才以为我们都会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孩子,没事了,牛哥要休息一会。”
“哦......你快休息。”小狐狸乖巧地退开两步,似乎为打扰到大水牛感到慌乱。
“你们两个都别跑远了。”奎牛又交待了一声才打坐入定。
一个是天狐,一个有成年人思维,自然都知道他这句话的含意,离开这座阵法,大水牛暂时没有能力保护他们。
也许是刚刚劫后余生,小狐狸难得没有欺负向阳,反而把他抱在怀里说了好一阵子话,无非是你怕不怕,牛哥很厉害等带有孩子气的话。后来又说起欢喜是大坏蛋,牛哥说的老爷是谁,叫的陛下是谁……
果然是天狐啊,想的很多,也抓住了几个重要的疑点,一个八岁的狐狸能通过几句对话去分析事情根源,很不简单啊。
向阳刚感叹完又发觉不对,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被个小姑娘抱在怀里,怎么想怎么别扭,这算不算成了她灵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