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一朝仅有的记忆中,关于宽广和深邃这样的词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当那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人踱步从通古院的后堂走出来的时候,陈一朝只感觉自己站到了海边上,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浪潮。
陈一朝的双目深处,两点青光微闪,哪怕是这个中年男人也未曾注意,不过那个小小的身子面对自己未曾收敛的气势岿然不动,倒是多少有些意外。
长久原本无精打采的趴在陈一朝的肩上,但是在看到中年男人走出来的那一刻,顿时直直的站了起来,两颗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旋转着。
“先生好!”陈一朝对着中年人行礼。
吴遇安微笑着对陈一朝点了点头,然后便把目光放到了长久的身上,直看得长久浑身黑毛竖起,长久挥舞着黑色的小爪子对着吴遇安挥了挥,惹来后者的一阵开怀大笑。
“随我来吧!”吴遇安说完便率先朝着通古院外走去!
陈一朝虽不懂先生为何会那么在意长久,但他能感受到先生的善意和愉悦,这是极重要的。所以尽管长久一个劲儿的扯陈一朝的衣服,陈一朝还是跟了上去,落在半步之后,与吴遇安一起!
长久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跟上了陈一朝,就这样,一个白衣飘飘的中年男人,一个灰衣少年,还有一只没精打采的黑猫,沿着通古院的石板路,穿过小石桥,踏上光明武道......
不多的云彩让天上的阳光成了余晖,偶尔摇曳的青松昭示着晚风的到来,不时有路过的学生急匆匆的从光明武道上跑过,看到那个白衣男人赶忙停下来行礼,那位中年男人也总是笑眯眯的点头回应!
株野学宫其实学生不算少,可是比起这庞大的农山,比起庞大的陈国,这点学生真的就太少了!
走在最前面的白衣中年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对着陈一朝说道:“小家伙,知道这条路为什么叫光明武道吗?”
听到先生的话,首先出现在陈一朝脑子里的却是光明武道前那块路牌上的两句话:“光明和身俱磊落,武道舒心怀坦荡!”其次才是吕昔茗说的和自己了解到的一些关于这条株野学宫比较重要的历史!
吴遇安似乎也没有要陈一朝回答的意思,一边转身继续往前一边自言自语道:“古有圣人言‘人之初,性本善’,可是随着年岁渐长,渐渐绰染俗世浊气,人也就变得乱七八糟起来,这世间也跟着变得乱糟糟的,不过到底是人让这世间变得乱糟糟?还是这俗世让那些本善澄心之人变得乱七八糟,似乎圣人也没有个结论!”
陈一朝不明白先生明明问的是光明武道的起源,怎么却又在前面碎碎念着不着边际的话,猛然间,“奇.....奇葩?”二字跳入陈一朝的脑海中,不知怎的,陈一朝顿时打了个寒颤!
“世人为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修者为功参造化,俯瞰众生,皆奔波不休,争斗不休,大多不觉德字之重,所以才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长千年一说,所以才有了这条光明武道,你看千年来,往往来来这光明武道之人,包括我,有几人曾让这条大道神意通天!”说到此,中年人再次放慢了步伐,直至与后面那个略显呆滞的,带着几分局促的小家伙并排而行,才缓缓说道:“一朝,现在不明白不要紧,将来不明白也不要紧,做好你自己就行!”
哪怕陈一朝再反应慢半拍,对先生的话是多么的迷惑,此时也明白先生刚才已经给自己上了一课,慌乱的给白衣中年男人行礼,“谨记先生训!”
他虽然不明白,但他又认真地想了下刚才先生说的话,想来是一字不漏的记住了,这才又赶紧跟上了先生的步伐。
其实陈一朝不知道的是,白衣中年男人说千年来,包括他自己,没有几人让这条光明武道神意通天,现如今,有了一个,就是陈一朝,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这就是陈一朝没有经过任何考核直接进入株野学宫的原因,没有通天的背景,有的只是陈一朝那一颗暂时还澄透如冰的心!
当走到百草园的时候,有一条很不起眼的小路从光明武道延伸出去,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想来是很少有人走的缘故。
吴遇安就带着陈一朝从那条小道上走了过去,一路青草繁茂,越往里走越是能闻到从百草园里传出的阵阵清香,光是闻着那股香味,都让人有种被洗涤,去除了身上的污垢后的轻松感。本来无精打采的长久也变得精神抖擞起来,黑亮的大眼睛望着那座破旧的瓦房两眼放光。
走在最前面的吴遇安淡笑道:“小家伙,可不要想打里面的主意哟,那里面可是有位脾气不是很好的长者,他可不一定会买你家那位大人的面子!”
陈一朝听的莫名其妙,长久心虚的收回火热的目光,撇撇嘴,在那青草丛中跳跃撒欢去了!
当天色近暮,一盏接一盏的橘黄色小灯沿着小路亮了起来,现在陈一朝已经知道了,这些就是普通的路灯,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聚光符,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这些聚光符就会将白天积攒的能量释放出来。
小路一直沿着百草园的土墙向里延伸着,直到长久再一次变得无精打采的时候,两个又大又明亮的灯笼出现在陈一朝的视线里,一个小山坡上,一座不算大,但绝对称得上精致的木制屋舍坐落其上,其后,是那做庞大,黝黑的农山山体,这样审视的话,那座小屋舍其实是在农山的一个小山峰上面。
“爹,你回来啦,快点啊,吃饭啦,我都快饿死啦!”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站在那山坡上冲着白衣男人喊道。
吴遇安无奈的笑了笑,倒是加快了几分脚步。
陈一朝看到那座屋舍,又听到那个男孩的话,顿时心里有几分紧张,没想到院长竟把自己领到家里去,虽然他是院长的学生,但与这个院长还是算不上多亲近,所以少年人还是有些紧张!
“不用紧张,很多学生都来过我家里,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
少年人的心思被中年人亲和的话语拆穿,倒也安宁了几分!
上山的小路是小石板铺成的,很干净,两侧有很多黑色的老藤,就那么沿着山体生长,不粗,但有种经年之感。
“是你?”同样一身白衣的大男孩看见陈一朝的时候,顿时瞪大了眼睛!
陈一朝有些疑惑,但是也先行礼道:“见过师兄!”
大男孩嘿嘿一笑,同样回了一礼,“你好,我叫吴华剑,是吴遇安的儿子!”
陈一朝看到这个大男孩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在发光!
“我叫陈一朝!”陈一朝刚说完,顿了下,像是想起什么,又蹲下身把长久给抱了起来,对着吴华剑说道:“这是长久!”
大黑猫耷拉着四只小黑脚,连连翻着白眼!
“我知道你,上次你闯凌云路的时候我看到了,没想到你一个人纹修者竟然闯过了凌云路的第一阶!你很厉害!”
“谢谢!师兄也很厉害!”
“哈哈哈”,陈一朝的话让吴华剑很受用,不过他却又对着中年男人说道:“爹,都在传这家伙没有经过任何考核就进入了学宫,难不成真是走你的关系?”
吴遇安瞪了男孩一眼,转头对着陈一朝说道:“一朝,来,进去吧!”
“回来啦?”一位头发裹着一条淡绿色丝巾的女人从里屋走出,手里还拿着一把勺子,对着吴遇安说道。
这个女子长得不算特别美丽,但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成熟韵味却不是一般的女人所能拥有的,恰如秋日的山茶,艳丽却不晃眼!
她只是看了吴遇安一眼,便把目光投向了陈一朝,没有打量,就是很自然,很平和的眼神,陈一朝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样的眼神,似乎在他的记忆中很熟悉,虽然想不起来,但是心里却不在紧张,反而有了些亲近的感觉!
澄透之心,直面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