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里搭着二郎腿,眼晴斜了一下,身后一随从从老李头手中接过兽皮,看了看老李头,抬脚拨了拨火堆,慢吞吞的说道:“老李头呀,我要不是看着这家人可怜,早一把火烧了这院子,再怎么说那顾老婆子也曾在本家呆过几十年,今天出这样的事,你们老狼庄,可免不了要连带着吃瓜落了哦,当初,可是你们求着我,要给张瘸子家那小鬼一点活干,唉,我也是好人做到底了,现如今你说,怎么办吧。”
“这样吧,明天天一亮,寻着张家小子,问清楚事情原由,若羊真出了事,我老狼庄按市面上两倍的价格,赔给主家,你看如何?”老李头躬着身子低得不能再低了,哀求着问道。
“哼!好,老李头,今天我就给你个面子,若是赔不起,嘿嘿,别怪我心硬,天寒地冻的,懒得理你们,咱们走。”秦里直起身子,丢下了几句狠话,这大冷天的,在这遭罪不划算,明天若是交不了差,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秦里起身扶了扶貂皮坎肩,不耐凡地挥了挥手,秦家十余名护院打手,上马走了。
“谢秦管家。”老李头看着远去的火把,心中充满了担忧,要是明天找不出个好办法,不仅张家一家遭罪,全老狼庄的人都得家破人亡。
......
翌日早上老狼庄中,张笑儿家,两间破败的茅草土墙屋中,小小的堂屋里围满了人,一张黑旧的木床上,半床烂棉絮,上边压着一件黄里发白的棕蓑衣,紧紧的盖在张笑儿身上,张笑儿身体单薄,面容清瘦,脸色苍白,头上尽是草屑。
“笑儿怎么样了?”二狗娘柳婶担心的问着顾大娘,看着张笑儿一脸苍白,面无血色,心下也着急,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懂得替家里扛活,拼了命的为封主家干工,这么聪明孝顺的孩子,可不能出什么事呀,柳婶心中充满了担心。
“还没醒,儿呀,儿呀,你醒醒,醒醒呀。”顾大娘轻柔地摩搓着张笑儿的小手,在他耳边轻轻的不停呼唤道,眼神里尽是慈爱又充满了希望张笑儿醒过来的期许和热切,心中却是无尽的疼惜。
“大嫂,我看还是请郎中看一下吧。”村中老王家媳妇拉着女儿小凤的手,对着顾大娘道,小女孩小凤也是满面愁容,担心的看着张笑儿,笑儿哥哥这是怎么了?小眼里充满了担心又有点点害怕。
“他爹和大石头己经去请了,大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回来?唉!儿呀.....”顾大娘心中忐忑不安,不时的张望着门口,老张头大清早就去郎中了,怎么还不见来,看着儿子苍白的面容,眼泪又忍不住的垂落下来了。
“李伯伯来了。”小凤叫道,大伙看向门口,只见老李头背着双手,满脸焦急而又心事沉重的跨了进来,一进门就四处查看,摸了摸张笑儿的额头,在房里踱了几步,低头沉思了一会。
“不行,你们几个,把孩子抬到对面二狗房中去,一会郎中来了直接把他领到二狗房中,快,秦家一会就来人了,发现了娃回来了,羊没找见,还不打死了他呀,其他人都散开,各自回家准备一点值钱的物件,拿出来度过眼下的难关。”老李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事情紧急容不得迟疑,众人诺诺应承,各自回家做准备去了。
“他李叔,这次,怕是害了咱老狼庄了。”笑儿娘不停的抽泣着,眼圈红红的,银白色的头发一夜间仿佛又白了不少,皱纹也愈发深刻,整个人看起来老了许多,望着老李头,有气无力的说道。
“大嫂莫要这样说,孩子要紧,马上抬走,我出去看看。”老李头叹了口气,心想等会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看着顾嫂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难受,安慰了她两句,沉重地走出了堂屋。
不一会大石头领着郎中进了二狗子房间,事情紧急,老李头李顺把其他人都轰了出来,房中只留下郎中和二狗子照看着张笑儿。
秦家马队说到就到,一阵烟尘骤起,十几个劲装护院便把张笑儿家围了,门口的酸枣树下,马匹一溜排开,秦家二管家秦里带着护院,杀气腾腾,把老张头与顾大娘绑了,跪押在树下。
“张瘸子,顾老太婆,今儿这事,你们总得有个说法吧?”秦里骑在马上,抚摸着右手拇指上的大扳指,慢条斯理的说道,嘶哑的声音中透着股股凉意,让人不寒而栗。
“秦管家,孩子还小,出了差错,小人当牛做马,任凭差池毫无怨言,只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小儿。”老张头不停的磕头,额上血流如注,对着秦里苦苦哀求着。
“哼,难不成,主家的羊便白白丢了不成?你儿子呢?我今日......”出声的是秦家二护院胡达,这胡达生性凶残,山匪出身,秦家见他拳脚功夫了得,招了做护院头目。
话未说完,胡达跃下马背,径直冲向张笑儿家一脚踢开大门,冲进房中扫了两眼,并没有发现张笑儿,异常恼怒地从房中冲出,一把提起老张头大声吼问道:“人呢,你那混帐儿子,在哪?”
“大人,放过小儿吧,小儿今年刚满十二,不懂事,求求你了。”老张头脸色煞白,只是不停的哀求,额头一个劲的往地上磕,如捣蒜般的震得地面“咚咚”作响,鲜血流了一地,地面都染红了。
“哼!说得轻巧,今儿若不寻出你儿子抵命,这事完不了。”胡达狠狠的说道,右手提着老张头后劲,使劲往前一扔,老张头被高高抛起,“嘭”的一声,落在笑儿娘身旁。
“孩他爹......”张笑儿娘凄厉的大叫一声,此刻,张家门口围着大酸枣树站满了人,老李头与大石头看见老张头被丢在地上,大声惊呼,只见老张头浑身是血,浑浊的老眼中,眼泪不停的滴落,爬起身子,双膝跪着一步步挪向胡达,口中不停的哀求:“胡大人,饶了小儿吧,饶了他吧!”
“饶他,你这老小子倒会想,你知道这批羊主家花了多少银币吗?你赔得起吗?六十二只羊,大小不论,每只一百银币,合计六千二百银币,今天也不是我为难你们,你们拿出这笔钱,赔给主家,我可以既往不咎。”秦里慢条斯理的说道。
“啊?”每只一百银币?老狼庄众人一声惊呼,倒吸了口凉气,按老狼山集市价格,这寻常羊只,不过是每只二十银币,而到了秦里这里,却要一百银币一只,真是狮子大开口。
“大人,我们没有这么多银子呀,求求你了。”老张头依旧低声苦苦哀求,鲜血从额头不断往脸颊滑落,地上又染红了一大片,秦里胡达不为所动,哼!没银币,没银币只好以人命相抵了。
“没有银子,又交不出人,那只好......”胡达狞笑着,双眼充满了阴霾之色,杀意顿起,慢慢向后抬起了右脚。
“不要......”众人惊呼,“胡大人,且慢动手,小人李顺,愿率全庄上下,为张家凑足所欠银币。”老李头从人群中掠出,可是,还是慢了一步,只见那胡达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老张头心口上,把老张头身子踢得倒飞出了两丈远,“嘭”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
老张头仰面落地,一股红色的血雾,仰天喷出......众人都吓得呆立当场,良久,一声凄厉的叫声,仿佛从地底下吼出:“他爹......啊......”笑儿娘直起身子,脚步踉跄的扑向老张头,重重的倒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了。
老李头箭步掠出,急探二老的气息,二老己经气绝身亡了,老李头脸面扭曲,双眼怒睁欲裂,狠狠地转过头,盯着胡达道:“胡大人,我们己经答应赔偿主家损失,为何还要下如此重手?”
“哈哈哈,蝼蚁一般的人,死了也便死了,莫非还要偿命不成?”胡达狂笑道,“人死了,债还没完,这笔债,老狼庄依旧还是要还的,来人,把老狼庄围起来,小小老狼庄竟让我跑了几趟,今天不把债还清楚,老狼庄所有人一个都跑不了,哈哈哈......”
“你......”老李头一个趔趄,大石头一把扶住,小声说道:“爹,不要。”此时,老狼庄所有人,惊恐的看着秦里一伙人,胆小的吓得瑟瑟发抖。
对面李二狗房间内,李二狗双臂死死的箍住张笑儿,张笑儿双目圆睁,面目涨得通红,凌乱的头发根根倒竖,眼睁睁的看见爹娘就被打死在眼前,西山郎中一只手却死死的捂住张笑儿的嘴,张笑儿疯狂的挣扎着。
大酸枣树下,堆满了各家拿出来的物品,猎户老李家,白髦貂皮两件,佃户老王家,老水牛一头,栓在大酸枣树下,织户老化家,羊皮坎肩三套,老刘家,粟米三包,粗粮酒三坛......
“就这么点东西?看来今日,要活动活动筋骨了,你们听好了,再不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胡达面目狰狞的对着老狼庄大伙大声的吼叫着,身边护院也一阵骚动,看似要动手的样子。
“大人且慢,小的还有家传紫木弓,愿献与大人,望大人高抬贵手,给老狼庄众人一条活路。”老李头急急地说道,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虎狼之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哦,紫木弓?你这老李头倒是识趣,嗯!”秦里从马背上跳下,一把接过紫木弓,两只小眼细细的端祥着,嗯,此弓样式古朴,弓身细长线条流畅,弓弦紧绷张驰手指不伤,的确是上好货色,点头得意的狞笑了一声。
房中李二狗子惊呆了,全庄人都一声不吭,谁都知道,这紫木弓乃李家世代祖传之物,此弓颇为有名,李家先祖曾凭此弓,在战场中立下赫赫战功,虽到了李顺父亲及李顺这辈,无人可以拉开此弓,但此弓仍被李家视为传家之物,极其珍贵,但此刻却被迫拿出抵债,众人皆是惋惜,愤怒,却无可奈何。
秦里把玩了一会手中的紫木弓,头也不抬,对着胡达等人挥了挥手,收起东西,带人上马疾驰离去,卷起阵阵烟尘,老狼庄众人狠狠的盯着秦家一干恶人,恨不能生啖其肉。
酸枣树下,张笑儿一身孝服,跪在父母的尸身前,心如刀绞,身后大石头,二狗子,小凤等人满脸泪水,泣不成声,老李头,二狗娘等庄中老少,埋头整理着被砸的一塌糊涂的各种家具物件心里极其难受......
三日后,老狼山山腰之上,两座坟茔之前,一道单薄瘦小的身影,背靠母亲的墓碑盘坐着,紧紧的握着拳头,双眼喷火般的好似充满了无限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