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把他们也杀了?”木婉儿打断了舞新罗的话,不等她回答继续道:“他们并不曾伤害于你,何以连那些村民都不放过,你杀了他们,他们的家人该如何是好?你可曾想到,孩子没了母亲,丈夫没了妻子,他们以后的日子又该如何度过?”
“那又有谁想过我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呢?”舞新罗反问道。
“可是……”木婉儿停顿片刻继续道,“可是你不该把自己的不幸迁怒于他们的身上,他们只不过是想去……”木婉儿突然打住。
“哦?他们只不过是想去如何?想去看热闹,你是想这么说吗?”舞新罗接了上去,轻笑着说道。
“可是……”木婉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舞新罗自问无愧,位列一国圣女,我时刻铭记自己的职责,丝毫没有懈怠,只为子民可以丰衣足食,再无其他想法,纵然我不该对男子动心,可也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越矩之行,更何况我已受到了惩罚,削籍为民,废去武功,他们还不满意,难道我舞新罗死的时候还要给别人看热闹嘛?凭什么!”舞新罗厉声说道。
“若是换了我,只怕是要比你狠毒一百倍,我会把那些人全都抓起来,慢慢折磨他们,你还是让他们死得太痛快了。”洛心眉眼轻杨,微笑说道。
木婉儿自知说不过他们,不再出声,虽说舞新罗不该滥杀无辜,可她痛失爱人,又惨遭侮辱,经脉尽断且筋骨被挑,木婉儿只是替舞新罗感到心疼,若是换做她,经历过这些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木婉儿自己也不知道。
林虎文在一旁听的唏嘘不已,他不想评价舞新罗的所作所为,一个女子原本贵为圣女,却突然落得如此下场,虽然有不对的地方,但也尚且可以理解,毕竟那些本着看热闹心态的人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可是这个叫洛心的女人却是太过狠毒,让人心生反感,不由得说道:“你这女子怎的如此恶毒,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洛心本来微笑的脸登时僵住,猛然转头道:“不光如此,我还没说完呢,我要先将那些人的手指砍掉,一天一根,砍完手指再砍脚趾,然后再割舌头,抠眼睛,割耳朵……”
“够了!看你的样子也是十分美丽,没想到却有着这么恶毒的心肠,原本看你救治婉儿姑娘,我还思索你定是个善良的女子,现在看来,你不定有什么其他打算呢,算我林虎文看错人了!”林虎文说完将脸轻轻扭向一旁,不再看洛心一眼。
听林虎文说完,洛心也将脸向另一边扭去,心中不知为何却有说不出的失落,自己原本就是嘴上随口一说,怎么就见得真会那么做了,这么多年来,自己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受过多少委屈,却从没有想过要害人,四处行医问药,如今在他口中竟成了恶毒的女人,正自生着闷气,洛心突然感觉心口一阵剧痛,用手轻捂,触手竟是阴寒无比,赶忙兀自运转真气,疼痛稍减。
洛心曾经也是贵为公主,这几年来一个人独自闯荡江湖,其中艰辛自是旁人无法了解的,洛心也不曾与人说过,表面做出一副高傲冷漠的样子,其实内心又何尝不是如少女般脆弱,会难过,会怕黑,会孤单,会冷。自从离开皇宫后,其实洛心心里藏了很多话,无人倾诉,无处排解,此次几番偶遇木婉儿和林虎文,不是看到林虎文救木婉儿于危难之间就是看到林虎文对木婉儿照料有加、言听计从,后来又听他们聊天才得知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可林虎文却没有乘人之危,从未占过木婉儿一丝便宜,洛心冷眼旁观之下也多了几分羡慕,心下也觉得林虎文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再加上年纪轻轻还身怀奇门异术,不由得便多了几份注意。有时甚至还会想,若是有这么一个男子也对自己这般关怀照顾,自己该作何反应,可林虎文口中的一句“恶毒”让洛心猝不及防,洛心生气林虎文如此草率地评价自己,生气之余还有一丝丝的失落和伤感,只是这一丝的伤感和失落就连洛心自己都没有察觉。
“那后来呢?”木婉儿接着问道,希望舞新罗将被打断的故事继续说下去。
舞新罗看向这两个生闷气的人,恍惚间想到自己和心爱的那人闹脾气的情景,竟是微微有些走神,听木婉儿出声,这才继续说道:“后来,我抱着石郎的尸首一路向东,心中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于是我独战七大长老,冰封二十四城,最终离开天姬国,来到这里。”舞新罗说完长舒了一口气。
“前辈,你连闯二十四城,独战七大长老,如你这般,可还有谁能将你封印于此呢?”林虎文不解地问道。
“是我自己把自己封印于此。”舞新罗迟疑地说道。
林虎文更加不解地问道:“这究竟是何缘故?”
舞新罗解释说:“我将石郎带到此处,想到此处草木繁茂,风景优美,便在湖边搭了一座房子,与石郎一起生活于此。”
林虎文道:“既已是尸首,前辈又如何与石渊前辈一同生活?”
舞新罗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声音也越来越轻:“我将他的身体冰封放于屋内,只愿每日能看他两眼便心满意足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不得已便将自己封印于湖底。”
舞新罗这句话说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可众人只当舞新罗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
见众人都不再出声,木婉儿略有迟疑地问道:“既然前辈得以脱身,现下可有法子让我们几人出去?”
“你们怎么进来的便怎么出去,这里的洞口难道不是跟潭水相连直通外面的吗?”舞新罗眉头微皱道。
木婉儿目光望向洞内唯一的出口,此时那里水面依旧翻涌不停,一阵阵的白色雾气从水中飘出,木婉儿收回目光道:“舞前辈有所不知,这潭水滚烫异常,非常人可以忍受,这便也罢了,只是水中又有红色水草,不知为何物,一旦被纠缠便难以脱身,因此才有之前所问。”
舞新罗微微一愣而后轻声笑道:“原是这般,我倒是忘了,那红色水草为我所豢养,名曰血树,可谓通灵仙草,这血树素有“火草”之称,属性纯阳、喜热畏寒,当年我将血树放于这潭中时,这若梦潭原本和普通潭水并无二致,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受血树滋养竟变得滚烫异常。”只见她说完便轻抬右手并举过头顶,而后缓缓放下收拢于胸前,停顿片刻后突然向右推出,一道寒气由掌心徐徐散出朝潭水飘去,潭水立时止住沸腾;同时左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潭水红光闪烁,潭中暗红色的水草迅速收缩并汇聚成一支暗红色的珊瑚样珠钗,被舞新罗收于掌心并轻轻插于发间。
木婉儿看着舞新罗以一人之力将那暗红色水草收于发间的同时又以寒冰之气轻易化解滚烫的潭水,心下已然惊骇不已,当真是大开眼界,这个舞圣女的真气极为阴寒却又充沛无比,放眼中原怕是也难逢敌手,真应了师父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洛心早已在玉女瓶上读到关于舞新罗的记载,舞新罗当年便已是历任圣女中修为最高者,经过这么些年的时间,纵然被封印在此无法外练其形,可想必内功也早已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并未有丝毫吃惊,只是恍惚间觉得舞新罗的身影晃了几晃,如风中的烛火一般,再定睛一看又没有了,只当自己看错了。
殊不知,舞新罗自己也觉出了不对劲,原本微笑的表情立时僵住,右手急点身上诸大穴道,脸色瞬间惨白,眼中更是急速闪过惊恐、担忧、慌张等诸多神色。
“啊!”舞新罗突然惊叫了一声,人也应声倒在地上。
其余众人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林虎文和洛心也赶忙上前相扶,两人的手好巧不巧地轻轻碰在一起,洛心下意识看向林虎文,却刚好撞上林虎文的目光。
“不要过来,不要碰我!”舞新罗倒在地上快速说道,同时右手动作越来越快,食指、中指、小拇指、如同跳舞一般飞快翻点。
众人望着舞新罗痛苦慌张的表情不知所措,更不明所以。
木婉儿急声问道:“前辈,你这是何故?”
“闭嘴!”舞新罗突然凶恶地吼道,声音粗哑,和之前清脆的声音判若两人,此时的舞新罗面部扭曲,双眼圆瞪,只是细细看来,整个眼睛如同浸染过墨汁一般,一丝眼白都没有,整个眼珠子都是黑色!身体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匍匐在地,恶狠狠地盯着周围的人,发出野兽的嘶吼。
洛心倒吸一口凉气,将天逸凡拉到自己身后。
木婉儿用手捂住嘴巴,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林虎文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眼睛扫了一圈停在洛心身上,心中想着毕竟这个洛姓女子和舞新罗前辈出自一处,便看着洛心开口问道:“洛姑娘,这舞前辈究竟为何如此?”
洛心回过神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林虎文轻轻说道:“我也不知。”
“求求你们,杀了我!”舞新罗突然哀求道,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只是此时此刻扭曲的面孔竟流露出悲伤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