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她的每一种关心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或为了自己的面子。当她买回橡胶手套,告诉何梅在家里打扫卫生用水的时候戴上它,就会接着说,女人的容貌是父母给的,后天的保护却要靠自己,脸和手是一个女人的标签,它直接标示着这个女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是个什么品位的人。你们农村的女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和城里人没有区别,可为什么到了成年却往往皮肤粗糙,颜色黝黑,在形象上差别那么大呢,就差在生活和品位上。你既然来到城里了,就应该学做一个城里人。当她在看电视时用黄瓜片贴脸做土法保湿面膜,并让何梅照着做时,就会说,在你们的认识里,黄瓜只是用来吃的,甚至吃不了可以喂猪,但对于城里女人来说,它是最好的补水美容用品。有时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差别不是钱的问题,是对同一事物认识不同的问题。对于兰洁心的夸夸其谈,何梅内心是抵触和不认同的,而对于她的生活方式,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向往的。
回到家,何梅忙着做饭。等何宝成和兰洁心下班回来,饭菜便摆上了桌。一家三口加上何梅坐在了餐桌前吃钣。
兰洁心讲起了今天上午去玥玥学校开家长会的事,抱怨接收农民工子弟入学,使各班型又要扩大,玥玥的班一下增加了10个孩子,全班学生达到63人了,孩子的座位越发拥挤。
玥玥表示赞同地站起来比划着:“我们班第一排的离黑板就这么远。”她比划的餐桌到墙的距离,不足1.5米。
兰洁心接着不满地说道:“这些乡下人也真是的,自己来城里挣钱还不算,还拖家带口的,这城市怎么受得了。”
玥玥问道:“爸爸,他们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那边上学呀?”
何宝城说:“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来到城市里打工,宝宝要来和爸爸妈妈团聚呀。”
兰洁心白了他一眼道:“哼,他们倒是团聚了,就苦了这些城里的孩子,你看看吧,从幼儿园到学校、少年宫、图书馆,公园,医院,到处都是人满为患。”
玥玥说道:“小梅阿姨,你啥时生个宝宝,我好和他一起玩?”
兰洁心说:“别瞎说,你小梅阿姨还没结婚,再说了,将来有了孩子是不是来城里上学还不一定呢。”
何梅显然对兰洁心看不起自己不高兴了:“太太,我觉得吧,这城市不只是城里人的城市,每一个有能力在这里生存的人都可以把家安在这里,谁嫌这里人多拥挤呢,就可以到乡下去,那地广人稀的,多好呀。”
兰洁心不满地看着她:“我说什么了,你还来劲了是不,不是我给你提供这个保姆的差事你能来城里么?”
何梅回道:“太太,这不是你的施舍吧,你家不是也需要我的服务么。”
何宝城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打圆场道:“小梅说的对,现在有钱人都到乡下买房建乡间别墅了,不在城里挤着。”
兰洁心说:“去去去,你净说些用不着的。”
吴晓峰并不满足于在宏光汽车修理厂靠磨年头从洗车工熬成修理工,他利用午休,其他工友在下棋和闲聊的时间,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本《汽车维修原理》在看。毕竟高中毕业,很多内容能够看懂,但要完全与实际修车过程中遇到问题结合起来,并找到答案,解决问题,他知道,一定要经过系统学习和实践。为此,他去东源市汽车维修技工培训夜校报了名。每天修理厂收工后,他便在去夜校的路上买点简单的食品,边吃边赶到夜校上课。白天在修理厂,他也是脏活累活抢着干,很快便赢得了维修师傅的赞赏,让他参与了汽车维修工作。由于他在夜校学习了理论,并在实际维修工作中善于钻研,肯动脑,技术长进很快。不久便能够独立进行车辆的常规维修和保养了。同样在夜校课堂上,吴晓峰的勤学和刻苦,加上有白天维修车辆实践的优势,也使他成绩在每次考试中名列前茅。他的出色表现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还要从学校开表彰会那天说起。
那天汽车维修技工学校组织一年一度的年终表彰大会,既表彰老师,也对学习成绩优异的学员进行表彰。早就听说这一天是每年学校的盛大节日,这不仅因为要有人受到表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所学校的投资人,一家从事房地产开发的老板要来亲自颁奖。这一天吴晓峰作为五名受表彰学员不但受奖,还作为代表作了发言。正是他的发言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吴晓峰在发言中提到了自己来自八面帆镇官渡村,还讲了自己作为农民的儿子对于学习专业技术,将来有了一技之长要改变家乡面貌的理想。而官渡村,对于这位倾听者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正是在那里度过了青春岁月的魏翰远。几年前地产事业风生水起,魏翰远买下了这家当时几乎难以为继的培训学校。因为下乡荒废了学业,回城后为了生存又蹉跎了时光,让他与读大学无缘。可内心深处,魏翰远是认同知识改变命运的说法的,这个命运既包括个人,更包括国家。如今自己有了钱,他也要尽其所能,在兴办教育上出把力。抱着这样的想法,魏翰远用他商界打拼多年的眼光考察了教育市场,认为职业教育,尤其是近年中国进入汽车社会的大趋势下,汽车维修技术培训是有前途的。于是他便果断买下了这所学校。今天,眼前这个孩子竟然来自官渡村,那个令自己难以忘怀又难以言说,难以割舍又无法亲近的地方和亲人,就站到了自己面前。
表彰会后,魏翰远把吴晓峰叫到了办公室,与他进行了单独谈话。内容从官渡村的现状到他们一样大的孩子进城来了多少人,每个人目前的去向。他从对方口中听到了自己不能相认的儿子韩元明的名字,让他爱屋及乌地对面前这个儿子从小的玩伴也增添了亲切感。魏翰远对吴晓峰取得的学习成绩给予了肯定,并鼓励他要继续努力,并说在不远的将来,学到的东西一定会大有用武之地的。吴晓峰有些受宠若惊地不住点头,在魏翰远慈爱的目光中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