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杨过在前郭芙在后沿着山路迤逦而行,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郭芙只觉这路愈幽深,林愈茂密,杨过只顾在前面披荆斩棘,将那碍事的藤曼枯枝等拨将开来,以至郭芙竟不知已经深入密林许久。
郭芙虽说也是江湖儿女,可是在家时父疼母爱,又与丈夫相敬如宾,她在战场上炮石横飞,尸横遍野都不怕,如今天色将晚深入密林却叫她心生恐惧,看了看前面残了一肢的杨过,竟觉得这林中周遭都是险地,只有他背后方寸才是安全之所,紧忙走近些,才心中稍安。定了定心,马上又想到:“这个杨过突然间将我带进这不见天日的密林有何企图?难道他还是恨我断了一臂,故意将我引到这里然后,然后——”
杨过在前面走着,突然停住,郭芙正在胡思乱想哪里注意到眼前,一下撞在杨过背后,气的郭芙一跺脚道:“你走路走得好好的,干么停下来?”
杨过往旁边让了让,左手指了指前方,说道:“芙妹,天色将黑,正好这里有间屋子,我们且去借宿一宿如何?”
郭芙顺着杨过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间茅草屋,此刻巳时将过,天色已经擦黑,郭芙心中害怕,顾不得男女授受不清,侧身贴在杨过胸口,仿佛林中尽是凶猛怪兽,杨过此时如庙里求得的护身灵符一般,有他在那些怪兽就不敢近身。
杨过有心将她推开,可接着月光看见她满脸恐惧,小脸撒白的样子,终于心有不忍,伸出去的左手顿了顿,反握住郭芙的小手,就这么让她贴着向茅屋走去。
到了茅屋门前,杨过松开了郭芙的手,伸手去敲门,谁知那木门竟然应手而开,屋里狭小如匣子,黄豆似的油灯晕出昏暗的光亮,土墙上散发出浓郁的土腥味,墙边两条长凳上搁着一块破板,破板上铺着杂草,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紧闭双目地躺在上面,床边一个满脸焦黄的汉子神色关注地看着床上的男孩儿。
郭芙本就胆战心惊,见屋里情形诡异,土腥味又弄,捂着鼻子将头埋在杨过胸口,忽然听到杨过开口,贴在胸口的脸庞被杨过胸口震得发麻,杨过讶异道:“韩兄弟,樊城一别不过旬月,怎得好好一条汉子变成如此模样?”
那黄脸汉子见是杨过与郭芙站在门外,而且两人依偎而来,其形甚是亲密,不由满脸愕然,呆了一呆这才缓过神来,忙将二人让进屋中,他却往门外环顾再三方才关上木门,拴好门闩这才回身向杨过抱拳,低声道:“你二人如何敢在鞑子大营周遭往来?你可知你们行迹依然泄露,鞑子探马已经将这里巡了数遭,其中夹杂高手,想来必是为你们而来的。”
郭芙进了屋才想起来在这人面前与杨过太过亲密,红着脸转到杨过身后,听杨过说道:“韩兄弟说的极是,我与芙妹却是从鞑子营中突围而来,只是不知道韩兄弟因何隐居在此呢?”
郭芙在杨过背后也甚好奇,露出脑袋来想细听,那汉子闻言脸上愁苦之色逾甚,说道:“这位姑娘便是襄阳郭靖郭大侠之千金了,我对令尊那是钦佩已久的了。”
韩濂说的诚恳,郭芙却颇为不好意思了,只得转头问杨过道:“却要怎生救法?是用我的寒冰真气去化解他体内热毒吗?”
杨过道:“我芙妹本也十分聪明的。”
这一句杨过是真心夸赞,郭芙听着却却老大不是味儿,只道杨过又说反话来笑她,只是这半日来杨过与往日大是不同,便是她郭芙有意顶撞却也无处着力,只得撇了撇嘴不说话。
杨过又道:“我这里有一篇口诀,你仔细记着,呆回依着心法将他体内淤积的热毒吸出,在以你气海中的寒冰真气化解即可。”说完也不回避,就当着韩濂的面将一片内功心法传与了郭芙,初时郭芙还怕口诀太长记不住,后来竟然发现这口诀与大小武所传一阳指的内功心法颇为相似,二来与郭靖平时所教授的内功运转法门又有互相印证之处,以至郭芙将通篇口诀记下了竟没花多少功夫。
郭芙将口诀在心中转了转,自觉并无疏漏,便将他男孩扶起来半做在破板上,自己盘腿坐与身后,一手扶住背后大椎穴,一手以掌心置于顶门,俄顷之间郭芙周身竟有寒雾飘散开来。
韩濂见郭芙现学口诀就要救人,心下尚自惴惴,后来看见阳光满脸笃定的神色方自宽心。
屋中灯光如豆,杨过担心郭芙行功时被人打搅,独自守在门外,留下一脸焦急的韩濂在屋内等候着。
约莫一盏茶的时光,那男孩儿的脸上终于苍白之色稍减,这时郭芙也已经力竭,那男孩体内火毒虽然稍减却不服郭芙的寒冰真气管束,兀自左冲右突,郭芙只得咬牙坚挺。
忽地,只听喀拉一声,那破旧的木门蓦地四分五裂开来,杨过大袖卷住一人手臂,左掌轻飘飘向那人胸口拍去,那人显然识得厉害,只得反手相迎,两只手掌一接便好像粘在了一起,那人心中着急,抬腿向杨过裆部踢来,杨过似早知他意图,在他脚刚离地不及一毫之时,早已一脚踢在他膝盖足三里穴上,那人吃了个闷亏,再抬不动脚,只得拼命与杨过比拼内力,怎知杨过内力却如大海一般波涛汹涌浩瀚无匹。
那人不知喊了句什么,林中又闪出一人,这人身形快如闪电,五爪成钩直取杨过咽喉,杨过本来只有一只手臂,此时又与人对掌比拼内力,想不到又遭高手偷袭,这般情形实在已经十分危急。
杨过一见此人来势凶猛,一脚踢在他手肘外关穴上,那人手臂一麻,换一只手继续强攻,杨过想要再去踢他穴位也不那么容易了,那两人都是武功高明之人,见者独臂人竟然以一敌二,心中皆是嚇然。
韩濂见杨过遇到高手袭击,连忙拔出郭芙的宝剑,只是高手过招,他竟插不了手,见杨过以一敌二不落下风才放下心来,只是持剑护在郭芙身旁。
谁知门外忽地又闯进来六七个大汗,个个腰圆膀粗,进门之后,一人指着郭芙道:“这娘们抓着人家孩子在干么?”
另一人道:“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她在干么?”
又有一人说道:“莫不是汉人里的女妖怪,在吸那孩子的精血。”
先前说话的人道:“胡说,你又不是她,你怎知她是妖怪?”
一人将头上的蒙古帽摘了下来,挠了挠一头乱发,咂着嘴说道:“这娘们很邪门儿,你们看她周身都冒着白气,门外那两个妖怪也总冒黑气来着。”
另外几人一听这话赶紧捂着他嘴,其中一人教训道:“花花不鲁别胡说,若是被那两个妖怪听到了又要吃苦。”
谁知他一句话刚说完就被人敲了一记脑袋,那敲他脑袋的人说道:“你别说人家,你刚才也说妖怪了,要吃苦你也跟着吃。”
这几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听着似乎都很害怕门外与杨过动手的两个人,他们人人都教训别人不要招惹那两个人,可是自己说话时却又不小心说出心里话来,让人可笑至极,郭芙却笑不出来,他为这韩濂之子疗伤已至最紧要关头,这几人却你一言我一语扰人心神,若是这几人突然出手攻击,后果更加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