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家的公交上,张莉心里憋着气。平常就算不提醒,那个死东西都会自觉的去看儿子,这回留条加上打电话,他还扯理由不去。以前挂他电话,他会及时补救,虽然谎话连篇,至少会打过来哄下,这回好,人见不着,电话不打。
张莉赌气,你不打我也不打,儿子说想树爸了,也不让打了。老娘说让给带点好饭好菜也不带了,老两口估计还以为小两口吵架了。架是没吵,心里有气,也没解释。
这个死东西弄得自家几口人心里都冀盼,想着回去怎么收拾下了,要是没回家就关门,不让上床睡。要回家了就得唠叨唠叨,隔段时间就皮痒,这回得想法来个狠的。
开门开灯,一眼就瞅见死东西在沙发睡得酣畅淋漓,一条腿落在沙发下,连电扇也不开,满头大汗,还流口水。仔细看,还满面通红,估计喝酒了,脸上还有抓痕,这是闹那样?心里更气了。
拿脚一捅下,咦,没反应,再连着捅两下,那身子微动了下,嘴里呢喃着什么?等醒了再说,不管了,伸手准备把落地扇打开,想想他这是自作自受,也不开了。
洗完澡出来,看着沙发上那人连个姿势都没变。一想,不去看儿子就罢了,还出去鬼混喝酒,还喝醉了回来,心里更不痛快了,得折磨折磨。
叫一声,“诶,起来、起来”。居然不理人。拿手在手臂上用劲拍打下,黑脸上的眉头皱了皱。再打一下,再叫一声“诶,死起来”。有反应了,眉头皱的更紧,嘴里又开始呢喃自语了,声音很小。
嗯?有点不对,身上没有酒味呀,摸摸那粗黑的臂膀,有点发烫。拿擦头发的毛巾把小黑脸上的汗擦去,摸摸额头,“发烧了,高烧”,心里又开始不忍了。
“喂、杨树、杨树。。。醒哈。。。”晃胳膊摇头,拨弄将近一分钟,终于把单眼皮的小眼睛弄开了一条缝。
“嗯。。。回来了,弄点水喝。。。好干啊。”杨树迷糊着要水喝。被老婆拉起来了,就着凉开水吃了两颗退烧药,又要往沙发上倒。趁着杨树还没睡过去,张莉耐着性子把人给弄到床上。
本来上班就很累,张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心里的气倒是少了,却开始发毛了。躺了快两个小时,身边老公一直哼哼唧唧、长吁短叹。
伸手摸摸,那壮硕的身子滚烫,开了床头灯,哦哟,给吓着了。整张脸烧的乌红,嘴唇都发白起皮了,“喂、杨树、杨树。。。醒醒。。。”
一阵乱晃,楞是没把人给弄醒,心里担心呐,害怕呐,眼泪也不争气的往下掉。心里跟自己说莫慌,可是却越来越慌了,拿手机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嗯?应该送医院呐,赶紧打电话找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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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意识里,杨树感觉身体里什么东西在不断撞击着,心跳很快,浑身的血液像烧开水一样翻滚,又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高速奔涌。身体快要被烤熟了,被撕碎了,只有一个感觉,就是难受,从来没有过的难受。
“哎哟。。。”被什么扎了下,手臂上传来慢慢的凉意,凉意开始蔓延了,“哦呵”,好受点了,嗯,头上又被粘了块什么东西。身子被翻动了,随之,后门里被塞了个硬物。“哦超”这算不算性侵,老子可是有痔疮的哦,还好,身子又给扒回来了,没有继续侵犯。“呜呜呜”节操碎一地呀。
随着那丝凉意蔓延到全身,“哦呵”这下好受多了,心跳变缓了。我这是在做梦吗?那感觉明明好真实,管他咧,既然做梦就接着睡呗。
静谧的医院走道,张莉坐在长椅上,疲惫的脸上挂着担心,布着细红丝的眼睛,像蓄满了水的池子。她不时抬头关注旁边病床上的人儿,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高烧慢慢退了,杨树一直没有醒来。医生说过不用担心,可这心里还像压了块石头,人不醒,就落不下来。
死东西平时跟头牛一样,吵架的时候,急眼了,拿小拳头乱砸,他像没事人一样,反倒自己手疼。怎么一下就病倒了咧,一倒下还起不来,不会得什么绝症吧?想想都后怕。
要不是同学廖艺康两口子及时赶过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一米八几的个子,一百七十多斤的重量,拼着命也就把人从六楼弄到四楼。
心急,走的也急,光顾着拿钥匙,钱包都忘拿了。人家是又帮忙,又出钱的,在医院跑前跑后,还陪着照顾一个多小时。张莉自责着,自己还是不中用啊,除了心理急,就剩下掉眼泪了。一阵睡意袭来,一晚上的担心、紧张,张莉实在撑不住了,靠着椅背睡着了。
“哎哟咯。。。”病床上的杨树一阵无声的叫唤,难受的感觉又来了,体内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了,感觉不是热了,有点发冷,冷的难受,心跳的速度不比之前弱,这特么是肿么了,难道是个噩梦。
他感觉身体被晃动了一下,身子又被翻动了,后门又被塞了个子弹大小的东西,接着又被翻回来。还感觉有人影晃动,旁边有个熟悉的身影,那应该是老婆张莉,怎么这么真实,这是要闹那样啊。
天空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汉江区一个小区的某间卧室里,床头柜上响起急促的铃声,把人从睡梦中惊醒。这种事偶有发生,习以为常。赶紧拿起听筒,想着是哪个领导打的。
“喂,你好,我是杨木林。”接电话的是杨树的大哥杨木林。江城市商业局职员,凭着自己八年时间的打拼和老丈人的运作,目前就任商业局局办公室主任,正科级干部。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很急促,带着淡淡的哭腔,电话里安慰几句,嘱咐一番。挂了电话,心情变得沉重了,兄弟高烧昏迷住院了。
大半个小时后,中心医院的急症室里,杨木林正在值班医生那里了解病情。他心里很关心弟弟的安危,却表现的并不像一般家属那么激动和迫切,心平气和,这是多年当公仆,养出来的静气。
以目前情况病灶来看,应该是病毒性感染引起的发烧,持续发烧高烧不退或者反复,都是常规情况。医院已经在尽力控制病情了,具体需要等到正常上班时间,进行化验才能找出病因。分析发病的几种可能,解释着没找到病因的原由,建议立即办理住院手续。
杨木林听完了医生的病情介绍,安慰完弟媳,安排好兄弟住院,打发弟媳回家,前后都过去两个小时了。
等待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时间又过去两个小时,杨木林再一次从病房出来。他摸出口袋里的烟,看看墙上的禁烟标识,把烟又装回去,坐到长椅上。多年在机关单位磨练出来的那份沉稳,这刻都有些把持不住这份紧张。
至从把人转到病房,医生在杨树身上用了好几种设备,护士进进出出上十趟,一会换药、一会抽血,三个多小时,没有半点好转迹象。自己也跟着出出进进十多次,呆在里面吧,怕打扰医生护士,出来又担心弟弟有什么状况。把弟媳换回去,现在连个说话商量的人都没有,心里越来越焦躁不安,想找个地方抽烟也不敢去。
拐角的医患中心的报警灯闪亮,“咚--咚-”一长一短的警示声响起。不一会走廊里传来踢踢踏踏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更近了。是主治医生李主任,后面跟着护士,几乎是小跑着进了病房。
杨木林心往下一沉,不好,好像出状况了。随之,又把心提到嗓子眼了,默念着“千万不出事”。快步跟进病房,哦哟,还是出事了。
杨树床头的几个仪器发着低鸣,眼角眼窝流着血泪。之前进来的护士报着生理数据“患者眼眶突然有大量血泪溢出,血压195、110,心率240,咦,各项数据还在升高。”
护士都给惊着了,不一会又惊呼一声“嗯?开始下降了,血压和心率降得很快”。
“通知家属和急救中心,马上转入ICU。”连李主任都有点慌乱了,这种状况太反常了,给杨树擦拭血泪的手都有点轻微颤抖。
“快抢救,救人呐。。。”一个嘶哑的声音爆发,有如惊雷,惊得同病房的其他患者和家属一起失声了。是杨木林用全身力量吼出来的,病情发展的太快了,太突然了。弄得人脑袋里一片空白,出于本能的呐喊,因为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兄弟。
“咿呀”是李主任,被惊吓到了,手中的棉球都吓掉在病床上。
“哎呀”两个护士也被吓着了,身体都跟着晃动了一下。杨木林直接目瞪口呆了,看着杨树突然睁开血红的双眼,那眼睛就像两个往外溢着血泪的血洞。
在血洞张口的那一刻,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像是被两只血洞吞蚀了,让看到的人产生惊悚与恐惧。又像有种吸力让你欲罢不能,只持续不到十秒的时间,足以让人刻骨一生,一对骇人的血洞缓缓合拢,一切又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