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荒山之中,数十亩森林被夷为平地,许多地方还燃着火,浓烟滚滚,尘云蔽天,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全是战斗过的痕迹,单看这场景,就不难想象不久前的战况之激烈,战斗等级之高。
“嗻嗻嗻嗻……”
一片绿云在半空中飘动、扰攘,原来是由无数豌豆大小的绿色晶虫结成的虫云,一股脑儿遁入一个紫发女子手中所持的碧色宝塔里。
她凸凹有致的娇躯上所穿的翠色晶甲,层层剥落下来,化为飞灰和渣滓,乃是牺牲的晶虫尸体。
女子不远处,腰悬酒葫芦、头戴铁箍子的袁九刚负手而立,身上不可抑止的散发出一股无可比拟的豪雄气质,与其平日间的懒散昏沉大不相同。
他身前有两人,一个长着长长的灰发灰须,身体干瘦如柴,整个儿似老树盘根的婆娑国老僧,因中了他数记酒仙剑,趴伏在地上,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另一个是眉心纹着蓝色月牙印记的中年男子,全身上下被晶莹的绿色链条缠裹着,一动也不能动,非但身体被禁锢,神智也被禁锢住,如同活死人。
紫发女子手托宝塔,走到男子跟前,一脸复杂的道:“六个破境高手,三个被直接灭杀掉,两个被俘获,至于那个圣人转世的密宗大法王,被你打得直接兵解,舍弃了肉身,遁出元丹和神魂,狼狈逃往大雪山密宗祖坛,能否再度转世尚还两说……如此骄人的战果,我恐怕连五分之一都占不到……”
袁九刚转身看向紫发女子,一改一向狂放超然的神情,眼神中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柔情,故作客气的道:“虫妹子过谦了,亏得紫之一族是派你来,才能把这些家伙牢牢禁锢在十里之内,换做别的破境帮手,就算来上三四个,估计情况都会麻烦得多!”
此女是正儿八经的紫族血统不假,头发是紫色的,眼眸却非是紫色,面庞显晶莹的淡绿色,翠色双眉下,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珠里泛着妖冶的绿色光晕,若非面目间附着着挥之不去的煞冷戾气,足可说有倾国倾城之美。
她两眼一翻,轻哼一声,娇嗔的道:“死猴子,你再叫一声虫妹子试试?”
袁九刚咧嘴一笑,道:“算上在风神营的时候,咱们好歹有六年同窗之谊,我比你长上一岁不说,各方面也比你优秀得多,绝对算是你的师兄了,叫你一声虫妹子,也不算占你便宜吧?”
“天晶塔,凶门,开!”
紫发女子一指宝塔,宝塔第一层的小门“咯吱吱”打开,立时就有几只硕大、狰狞的绿色晶虫飞出。
“好师妹,使不得呀!玩笑而已,你何必当真呢?一开门就是最可怕的凶门,你想弄死我呀?”
袁九刚忙不迭的扑上去,放肆的从后面搂着女子滑嫩的娇躯,两臂环过,抓住她的手腕,一时耳鬓厮磨,亲昵的道。
“袁九刚,你做什么?快松开!快松开我!”
紫发女子一阵慌乱,手足无措,脸上红霞晕开,想要挣扎,却根本挣扎不动,全身酥软,几乎瘫在男子怀中。
须臾后,她身上忽然冒起汹汹如潮的绿光,袁九刚悻悻松开手臂,走到一边,解下酒葫芦连吞数口,怅然若失。
紫发女子只觉身心空虚,娇躯摇晃了几下才站定,闭目沉心,强行压下身上愈发浓稠的绿光,重又变成古井不波的模样。
袁九刚从腰间扯出一个破布口袋来,把那婆娑国老僧装进袋里,往背上一扛,开口道:“师妹,把这星月人给放开吧!”
紫发女子略显惊奇,但见袁九刚神态坚定,没有问什么,点点头,挥手施了一个法儿,中年男子身上的链条自行溃散开,化为无数细小晶虫,飞入她手中宝塔。
而后,她又打开宝塔最高层的小门,绿色晶虫蜂拥而出,依着地面结成一片翠霞飘荡的虫云。
两人一同步上去,虫云托着他们徐徐飘到半空中,然后快速向远处遁去,很快隐入千山万壑上缭绕的云气中,远远望去,简直就是传说中腾云驾雾的神仙人物。
地面上,中年男子两眼蓦地睁开,精光爆射,本能的跳将起来,四望一圈,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惨白的大脸上阴晴不定。
“酒仙剑,如你所言,两年之内,本将军会等着仇人找我来报仇……”
沉默半晌后,男子暗叹一声,一瘸一拐,颓然离去了。
此人正是星月匪徒中作为中流砥柱的月将军,一身战力极为不凡,就连从袁九刚手下成功逃脱掉的阴阳道人都对其忌惮不已。当初玉兰花家族在云栈道上被劫,一个人都未能逃脱,被杀个精光,大多倚仗此人之力。
他对那亡国遗孀不切实际的复国志愿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只不过对女祭司一往情深,不忍相弃罢了。
得知女祭司以及所有星月人被屠戮一空,空神庙也被付之一炬,他悲痛欲绝,怎会不生出复仇的心思。
他曾是熟谙兵法的一国大将军,纵然是悍不畏死前来复仇,也没有鲁莽行事,一方面通过各种手段获取情报,另一方面不惜一切代价,联合盛怒中的拜火城,纠结多位经不住诱惑的破境强者,静待时机。
得知白宜男与林奇乘坐飞天木鸢离开天南的消息,他立即做出反应,指派因驻守他处而幸免于难的白隼骑兵,偕同婆娑国一艘大飞舟于庭竺国境内升空,进行截杀,为确保万无一失,分配两位破境以下至强者压阵。他本人则带着一干破境强者,前去围剿于飞天木鸢后遥遥跟随的袁九刚,意图分而歼敌,获得全胜。
然而,以袁九刚为首的风神军一方施展的是阳谋,以白宜男和林奇为饵,诱使敌人出动,加以歼灭。
结果,却是准备充分的风神军两面开花,皆以完胜收尾。
两方排兵布阵的策略可以说不分伯仲,都怀有必胜的把握,因为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战斗必定是硬碰硬的激战,取胜的关键还得看棋子本身的力量。
飞天木鸢方面,那个身怀地级战器摘星枪和星宿符,战力超卓的神秘舵手是制胜关键;后方的破境决战中,凶名赫赫的酒仙剑袁九刚是制胜关键,又得紫族虫修相助,如虎添翼,更没有失败的可能。
……
翠云之上,紫发女子打破沉默,开口道:“你不打算跟我说说么?为什么要放那人走?受空神教圣者加持过的破境武者非同于一般,就这样放了,不怕纵虎归山,遗患无穷么?”
袁九刚摇摇头,回道:“那人身上虽还有一丝正气在,但罪大恶极,绝不容恕,杀是肯定要杀掉的,但由谁来动手杀,却是一个值得仔细思量的问题。我们现在动手将之处死,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但却属于公事公办,算不得复仇。那个玉兰花家的孤女,身负血海深仇,留着此人,也算为她留着一个复仇的念想,将来由她亲自实施格杀令,正可让她借之斩断仇恨,获得救赎。”
“唉,不怕告诉你,玉兰花家族本身也与这桩血案有莫大的关联,其中隐藏着许多居心叵测的龌龊人,我也不打算现在就动手清理掉,暂且容他们多活个一两年,等到那女孩真正成长起来后,也由她自己亲手了结吧!”
紫发女子与袁九刚肩并肩站着,空出来的右手挽上他的左臂,微微偏首,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有些不解的道:“那个女孩儿的背景我查过,就是一个资质普通的紫族旁支血脉,紫血传承属于中下,平平凡凡,无甚稀奇,也值得劳烦你堂堂酒仙剑处心积虑为她铺路?”
袁九刚笑道:“资质确实不高,但缘法却是不低啊!在拜火城空神庙一役中,拜我新收的一个弟子所赐,那女娃儿得了连我都看不透的大好处,更难得的是,她遭受如此人间惨祸,还能坚强起来,心性也算是相当不错的,若得以适当的引导和磨砺,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很有可能会成长为一个能够担当大任的角色。”
紫发女子纳罕不已,打趣道:“你这人一向自负得不行,脑门上多长一只眼睛也就罢了,屁股恨不得撅到天上去,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夸人呢!”
天风迎面吹来,袁九刚长长的黑发被吹得飞扬恣肆,显示着他放纵不羁的性格,可头上又偏偏戴着一个铁箍子,束缚着他,为他上了一道有形的枷锁。
他“嘿”的一声,道:“该夸的还是要夸的,培养能够在乱世烽烟中挥斥方遒的年轻人,本就是我辈的责任,至于究竟缘深缘浅,造化高低,还需他们个人的努力。我以前的确眼高于顶,想学那剑圣李长庚,仗一剑败尽天下英雄,扫除天下所有不平事,饮酒赋诗,遨游四维,最后驾鹤升天,去观一观传说中的天界胜景。自从被斗霄宫大老爷戴上铁箍子,我才明白天地之大,人之渺小,时运之险恶……李长庚活在大夏最为繁盛之时,天下升平,四海稳固,他既有盖世之才,合该潇洒风流,引无数英豪尽折腰,时也,运也。到我们这个时代,武帝的余荫早已耗尽,乱世将临,难免一场大战,甚至很有可能酿成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不管什么人,再也不是一个人存在,需得学武帝,担当起守护天下的重任……”
男子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柔柔,你当年一意孤行,偷偷炼制天晶宝塔,选择走上虫修的道路,与我成不得夫妻,伤透了我的心,可知我为什么还能原谅你吗?”
紫发女子名字唤作紫柔,温柔的柔,作为紫之一族四大灵虫守护之一,她被尊称为翠微护法,因实力强大,性情凶厉,为人所忌惮,就连本族人都对她敬而远之,本名早就被人们忘记了。
多少年来,听得情郎再次唤她“柔柔”,翠微护法怦然心动,娇躯径直一颤,绿光幽幽的眸子里冒起濛濛的水雾,强忍着欢喜、伤感、哀怨等掺杂在一起的复杂无比的情愫,低着头,一时不敢看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
袁九刚看着远方天空风起云涌,淡淡道:“这一纪唤作风神纪,算来已经是第九十个年头了,九十年的安定和繁荣,可以说全凭我们风神军一力维系着,多少风神儿郎前仆后继,出生入死,默默守护着我泱泱大夏国,风神军无愧于风神纪元……”
“不过,大战迟早还是要爆发,和平的局面估计至多持续到这个纪元末。风神军数百年来的努力,毋宁说是在守护安宁和秩序,不如说是为必将展开的大战,做最充分的准备。战争一旦拉开铁幕,十有八九是关乎存亡的全面战争,届时不知会有多少国度灭亡?多少人死于战祸?诸如血妖族、灰妖族、夜摩族等,来自异界的外族会不会趁势而起,觊觎人族的统治地位?乱象纷呈,群魔齐舞,实难估计……”
“事到如今,我们已不得不承认,天武大帝缔造的千年大业已经岌岌可危,一个不好,就会毁在我们这代人手中。我之所以情愿被戴上铁箍子,不再学那飞升天界的剑圣李长庚,无怨无悔的投身风神军,就是想为守护天下,守护大夏国祚尽己所能。你当年或许是因为要强,负气,才走上的虫修之路,可从长远看来,实是正确的选择,不久后的大战,需要我们摈弃私心杂念,不顾一切的强大起来,培养出能够力挽狂澜的时代主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