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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师父

耳中仍充斥着零星的嘈杂声音,但他在一直行走,没有一刻停止脚步。不想陷入不可逃脱的黑暗深渊,他昂首,目视前方,缓慢而坚定,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的一往无前的前进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斜视,也从没有一次回首。但这个“人”就这么出现在了,即使他仍然没有视觉,但他知道有人出现了。

除了坚持走下去的一丝信念,他没有了任何神智。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是只虫子?是颗砂砾?还是雨滴?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什么是虫子、砂砾,也完全没有概念。他早已失去了五感,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周围所有的事物,他更不知道“人”是何物。但是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之时,他就知道这就是“人”。

就在他一直前进的方向上,没有征兆的出现了。好似他是在另一个世界突然地降临,闪现一般,来到了这个无边的黑暗世界之中。

而且是在他几乎以为,这个黑暗的世界中仅有他自己的时候,眼前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一个不管是谁看上去都会认为他是一个“人”的人。

一个纯粹的人。

一个毫无争议的人。

一个具有了人所具有的全部的特征的生灵。

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甚至没有睁开眼睛,这个人就这么站在那里,仿佛他不是刚刚出现在此地,而是这样站立了永恒的时间。甚至更早于这片无尽的黑暗世界!

一眼看去,任何人都会认为,时间绝不会在此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他身上流露出来的丝丝的淡淡久远的气息、眼中落寞孤独的神情、沧桑而无表情的成熟面庞和看透世间一切的睿智,都在告诉别人,时间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是一种不堪忍受的重负!

但正因为此人的存在,无边的黑暗在这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个界限。

身体明明仍然在不知边际的茫茫黑暗之中,但却感觉自己已经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沐浴着细腻的阳光,承接着温柔细风的抚摸,身边两只小狗在森林里面相互追逐。

绿草遍地,草地上时不时的露出零星半点的不知名小野花,却也吸引着众多的蜜蜂和蝴蝶,围绕的野花翩翩起舞。迎着清风,满面的春天的草木生气。吹动着身上衣角轻轻摆动。

灌丛中几只雪白大胖的兔子,支棱着长耳朵,瞪着滴溜溜的红宝石般的大眼睛,欢愉的跳来跳去。

他沉醉在这迷人的美景中。他甚至弯下了身子,想去触摸小狗那沾上了泥土和落叶的肥滚滚的身子,但是他忍住了。

因为他有了视觉,他又可以看到了。

小狗不存在,雪白大胖的兔子也不存在,周身再也感受不到细风温柔的吹拂!没有花,没有蝴蝶和蜜蜂,更没有柔软的草地。有的只是狰狞怒吼的无边黑暗中的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真的什么都没有。

但是他仍然感觉到自己身处温柔的春光里。小狗、花朵、蜜蜂、复苏的森林、雪白的兔子······

“视觉”上和“感觉”上的剧烈反差没有让他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应和诧异。反而升起了一种本就该如此的奇妙感觉。

这是这个人的能力,他相信这个人的能力——无中生有——造物般神奇的能力。

他知道只要是这个人,就该分开光明和黑暗,就该辨得开善恶,就该分得开世间所有是非!就该拥有造物的能力,甚至是再造生命的能力!

“生命······”他恢复了开口说话的能力,口中喃喃自语:“再造生命······为什么?为什么不再造一个······”他仿佛失去了灵魂!甚至一直想要走下去的那一丝坚持,也如那风中摇曳的烛火一般摇摇晃晃!只要再吹一口气,最后的这点也会消逝。

当这一丝坚持也没有了,他真的就完全消失了。甚至比魂飞魄散都严重!

“没有了······我生······犹不如死······”一种死灰又出现在他刚刚有了一丝神采的眼中,刚恢复的五感,仿佛也在消失。似乎他要将自己重新埋葬起来。

“哎”,一声轻叹,仿佛春天里面的惊雷一般,炸响在他的耳边,把他从沉沦的边缘拉了回来。

恢复了视觉,看见了周围。那“人”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知道那一声轻叹是此人发出,他也知道这个人在打量着自己。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喜悦,也夹杂着一些不知原因的委屈、痛苦、愤恨,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愤怒情绪。但最终转化成了一种萦绕心间的一种淡淡的愁绪。

他绝对不知道这些情绪因何事产生,从何而来。但绝对和眼前的人有关!

费力而缓慢的,一步步的走到这人的身前。

“绝对不认识这个人!”他告诉自己,在自己存在的,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的时间里,从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但是他知道,这个人对他极其重要,他二人之间关系极其亲密,而且这一关系对他来说极为重要。

他竭尽全力搜索自己的记忆,竭力想要想出这是谁,与自己是何种关系,更想要弄清,见到此人时,自己心中出现的异样的兴奋、痛苦、哀伤的复杂情绪由何而来。

但他无奈的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记忆。

半晌,在极度陌生但又极度的熟悉的复杂情感中,在不知与此人何种关系的茫然中,他的身体忠实的替他做了决定。

好似千百次的经历,这一动作似乎成为他刻在灵魂中的永恒烙印一般。

他跪了下去。

双膝下面不再是沼泽般的虚无,土地出现在了他的双膝下面。好似只要他需要,在这个人面前,一切都会随他心意出现。

他有了感觉,他感觉到了大地的存在。他弯下了双膝,跪倒在地。

他睁开了眼,看见了眼前的人。

不是因为能够不再黑暗中独自坚持,也不是因为又拥有了听觉、视觉、感觉,而只是因为能够睁开眼,看到了眼前之人。

“师父”他开口喊道,如同千百次的那样自然的开口。

尽管没有记忆,眼中的茫然依在,他仍然毫不迟疑的冲口而出。

身体再次替他作出选择!

周围仍然弥漫着无边黑暗,他睁开眼,但是除了眼前这个人,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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