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端王回锋机暗藏府取了印信立刻就去兵部缴还交接,仿佛急于甩脱。
“瞧吧,端王无处撒火,不是冲着抚州的事回来,就是冲着我来了。”思卿道。
萧绎深深看了一眼正在点茶的思卿,吩咐和顺请端王进宫。
思卿道:“你去忙正事吧。小厨房正做着藕粉桂花糖粥呢,我叫了内廷司的人吩咐准备八月节的事,等糖粥做好了,给你送去。”
萧绎回懋德殿见端王,道:“太皇太后生前遗言,选立皇贵妃叶氏为后。如今太皇太后孝满,中宫之位不可久虚,朕欲下诏行册封礼。端王叔是左宗正,以为如何?”
端王改颜道:“臣有谏言。”
萧绎不动声色道:“王叔请讲。”
“东朝已有中书令为母舅,如今继后再有尚书令为倚仗,朝里岂会安宁?祖宗规矩,皇后母族不宜太盛。”
萧绎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便有几分不快。转而想起思卿的话,心道还真让思卿说中了。
端王轻易让步辞政,萧绎心中固有疑惑,却也不得不给端王三分颜面,于是道:“军心不可失,民心不可失,朕欲使沈江东署理直隶总督,将抚州一案作结。立后之事,新正后再说罢。”
端王道:“陛下圣明。”遂告辞出殿。
思卿来送点心,路遇刚与程瀛洲碰头交接完左右内卫诸事的沈江东。
沈江东见了礼,思卿道:“你不想要的包袱随手就甩给我,够义气。”
沈江东诽腹思卿得了便宜还卖乖,挑眉道:“不是你提点我放权么?皇贵妃干练明理,内卫的弟兄跟着皇贵妃,肯定不会吃亏。”
“这么说三哥借孟光时打你,正中你下怀,对你而言是歪打正着了?”
沈江东机警地搜寻四周:“内卫毕竟是陛下的亲卫,交给谁陛下都不会放心,交给皇贵妃却不一样。再说,陛下原本是借孟光时打端王,又不是故意为难我。”
“你不必装糊涂。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在一种酒。陛下怎么想的你的,你肯定比我明白。看在我嫂子的面上提醒你一句,太会做人了当心累死。你知道三哥怎么算计你,三哥心里也清楚你怎么算计他。当心度,别玩火烧身。”
思卿鲜提沈浣画,沈江东不禁一怔,道:“我岂敢算计陛下?”
思卿冷笑:“你别自以为是。陛下本来打算把你请罪的折子留中不发,那折子就是辩服、是证据,应景再发作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是我劝陛下革掉你金吾将军一职,一次就发作干净透彻,不给你留后患的。怎么,你不领我的情?”
沈江东愕然,却仍不松口,道:“苍天在上,我可没想过算计陛下,皇贵妃这么讲,臣百口莫辩。”还要再说,思卿已经衔着冷笑走了。
思卿刚转过懋德门,端王正巧走出来。
端王停步道:“见过皇贵妃。”
思卿还礼道:“端王爷,”又浅笑道,“端王深谙‘思危、思变、思退’之道,令人佩服。”
“皇贵妃谬赞了。”
“端王既然什么都知道,还是上表辞政,足见王爷对陛下有赤诚之心。”思卿不愿与端王多费口舌,敷衍了两句便走开。
萧绎站在懋德殿仪门前正好看见思卿与端王交谈的那一幕,见思卿走来,便问:“你方才和端王叔说什么?”
思卿面色肃然,挥手命宫人退下,口里对萧绎敷衍道:“我说我瞧上了一位顶好的小娘子,想送给端王爷做妾。”
萧绎刚要说什么,思卿身边的菱蓁却手捧礼盒快步从游廊下走来。
“这是端王府方才供奉给娘娘的礼物。”
思卿疑惑道:“不年不节的,送什么礼物?”
思卿伸手打开盒子,盒子里散落着木樨香片,内中还有一个较小的套盒。思卿又将小套盒打开,菱蓁吓得面如土色,险些丢掉盒子叫出声来。
盒里装的竟然是那位琵琶伎的项上人头!头颈部用石灰填着,口鼻宛然,显然被杀未久。
萧绎大怒:“什么乱八七糟的东西都敢往朕和皇贵妃面前送!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底下侍从跪了一地,菱蓁连连叩首谢罪。思卿不欲声张,向萧绎递过一个眼色,萧绎强压怒火,半晌道:“今日之事,倘若泄露一个字出去……”
宫人纷纷叩首道:“奴婢们不敢。”
思卿道:“都起来吧。”
萧绎本来想吩咐左卫统领去杀此琵琶伎灭口,此时端王已将这琵琶伎的人头送来,萧绎遂道:“你们下去吧。”
思卿问:“这是什么?”
萧绎道:“出事那天营里的人,都封了口,只有这个乐伎是漏网之鱼。”
思卿盖好礼盒的盖子,将盒子交给颤颤巍巍不大敢伸手去接的菱蓁,吩咐菱蓁,“好好安葬。”口里又道:“端王的忠心倒是表得彻底。归家便是三生幸,鸟尽弓藏走狗烹。陛下与端王,果真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言罢转身便走。
此语讽刺萧绎为打压端王,而杀死卧底端王身侧的孟光时;端王将琵琶伎作为耳目放在孟光时营中,又将琵琶伎斩首为礼。
萧绎面色青白不定,伴随着一声巨响,殿内一橱价值连城的瓷器碎了一地。
思卿闻声回首,冷冷道:“妾不好裂帛声,陛下却喜欢这千峰翠色。”
萧绎两头受气,心里不痛快,便没再理会思卿。因沈江东要到抚州去,与内卫左领程瀛洲交接了事务,程瀛洲来报萧绎。
懋德殿内,程瀛洲入殿行礼,萧绎定了定神,方叫他起来。萧绎斟酌了半日,开口却问:“叫你查何适之豢养的暗线的事,你查的怎样了?”
程瀛洲答:“何相从熙宁十年开始招募武士,这些人大多都来自江湖上的歪门邪派。何相对他们许下金银,网罗而来。不过何相目前对这件事不甚上心,这些人也没什么大动作,也就偶尔帮何府训练护院家丁。”
萧绎问:“其中我们的人现况如何?”
程瀛洲道:“都没出岔子,臣已命他们严阵以待。”
萧绎复问:“嘉国公可知道?”
程瀛洲想了想,答:“其实嘉国公自打接手上直十二卫,便早已不问内卫的事。”
内殿的几束烛火灯光透过长窗,将窗上卍字不到头纹样镂刻在萧绎的脸上。萧绎沉默了一会,慢慢道:“你叫咱们的人去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