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磨山寨混进了奸细,这是建寨近二十年来从来没有的事。那日,那个粗衣汉子被捉住之后,云少白便问这是那个堂的人。寨中众人认过之后竟然没有一个认得。云少白便知道事情麻烦了。
这黑磨山寨只是总寨,分布在各地还有各个分舵,只是这些分舵都以各种江湖帮派的形式存在,明面上与黑磨山寨没有什么关系。这些分舵在天下分布很广,漕运码头、歌舞妓院、矿山工厂、酒肆作坊等等都有涉猎,几乎水陆各行业都有分舵的人。
山寨里的人看见云少白在校场之上,便将那粗衣汉子带了过来。这阵子,云中鹤有意让云少白插手一些寨中事务,所以这些人都认得他。那粗衣汉子被提溜过来的时候,手脚就已经有些发软了,只说自己名叫钟寿,是江南分舵漕帮下面一个香主的兄弟。那香主名为钟运,帮会下面的香主本是不够资格进入黑磨山寨总部的。
云少白便将叫几个汉子将钟寿押在一边,又招手叫过旁边几名江南分舵的汉子问道:“你们可知漕帮香主钟运可有一个名叫钟寿的兄弟?”
其中一个汉子说道:“我与钟运最为熟悉,钟运是独子,他家有一个老母亲,并没有什么兄弟。”
云少白点点头又指着钟寿问道:“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几个汉子都摇头说不认得。
云少白心里便有了计较,低声向那几个大汉耳语了几句。那名说最为熟悉钟运的汉子便走钟寿的跟前问道:“你说你叫什么?是谁的兄弟?”
钟寿便又说了一遍。
这名大汉便向远处喊道:“钟运,你兄弟在这儿呢。”
远处走过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说道:“我哪有什么兄弟,我家就我一个儿子。”
钟寿便忽然低头咬向自己的衣领。云少白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这几天一直练那擒拿手,手上颇长了力气,钟寿又被其他人架着,这一掐住,他便动弹不得了。云少白让人拿来一把小刀,挑破衣领,一颗黑色的小药凡滚了出来。钟寿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云少白便让那些汉子拉着钟寿交给云中鹤审问。
刚刚拉进去没多久,那自称钟寿的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招了。原来,那钟寿本名叫做钟思寿,是江南州台县吴村的一名地痞。一日在街上犯事,杀了人,被关进大牢,但没几天,县令廖山便带了一个黑衣人进来,那人说只要钟思寿帮他完成了一件事,便能将他洗白无罪,还能给他一笔钱,让他永远离开江南洲。
钟思寿本来觉得自己决计活不了了,那想有这等好事,就应答了。那黑衣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混入黑磨山寨,将山寨头领的相貌特征画下来,便可再给他二百两银子。钟思寿便买通了江南分舵漕帮的一名副帮主,混进了这送年货的队伍。
那想这人本是波皮无赖,平日里偷鸡摸狗惯了,见西凉分舵送上来的年货中有上好玉石,便忍不住手痒趁着没人悄悄拿了几块放入怀中,不想被人发现,当成小贼给逮了起来。
钟思寿本不知香主是没有资格进入总部的,各分舵送货之人全是临时雇来的,每去一批,第二批便换人了,以保证黑磨山总部的秘密。慌乱之中,他便说自己是江南分舵漕帮一名香主的兄弟,想着别人既便怀疑,去江南调查来回时也得一个多月,就可想办法走脱。
没想到这次江南分舵送来的年货颇多,押车之人不够,便从其他香堂调了几名香主来,且香主名单早在两个月之前便报到总部批准。香主之间往来虽然不多,但总有相识的,钟思寿便折在了这上面。
钟思寿的招供引起云中鹤的警觉。再往下问,钟思寿所知便不多了,黑衣人见钟思寿之时,以黑布蒙脸,只留下两个眼睛在外,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这条线便从这儿断了。
云中鹤将这些情况报给了燕惊天和李昆。李昆一听就说道:“江南洲可是潘仕庸的老巢啊,若不是这钟思寿见利手痒,黑磨山可就危险了。若黑磨山被查,萧妃和二皇子那边可就会将火烧到爷的身上。如今时机还未到,黑磨山寨这些事一定要隐藏好了,千万不能露了破绽。”
燕惊天自然知道此间的重要性,既然已经有人怀疑这黑磨山寨,还派人混上山,只是这次混进来的人太过愚鲁,只被云少白一诈就露了形,可是,这也说明对手对大皇子的经营有所察觉了。黑磨山与燕山膘骑军的关系恐怕也引起别人的怀疑了,这是要好好思谋一下如何应对。
三人一合计,眼下要做的便是先偃旗息鼓,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二皇子和萧妃那些人虽有怀疑,但没有证据便不会行动,他们的目的自然不是一个黑磨山寨,而是大皇子李煜山。
燕惊天当即下令,各分舵人马立即返回,在这一段时间内所有的生意暂时停止,人员活动虽然照常,但严禁各分舵之间往来。这样即便是让人端了一两个分舵香堂,也不会波及其余分舵乃至于黑磨总部。
李昆考虑更全,他觉得应适时让云少白下山了。云少白是李煜山与云黛曦的私生子,更是李煜山的独子,这件事绝不能让对手知道,云少白在山上时间多了只能让人怀疑。何况古人说了,大隐隐于市,只有让云少白在朝中才不会让人有所怀疑。
云少白要下山了。
中午,燕惊天、云中鹤和李昆便找到他,告诉他前几日舅舅已经回到家中。云少白就急着要回家见舅舅,将那对奸人的密谋告诉他。李昆却说,现在他的舅舅还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云少白想想便通了,舅舅刚刚回家,那对奸人若要行动也不会这么快,否则只能让人怀疑,试想云王氏与三喜的奸情邻里本来就有风言风语,如若舅舅一回家便出了事情,那么最让人怀疑就是这两人,而这两人还不至于这么笨。
如此一想,云少白心便定了下来。李昆见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遭此大事虽然有些惊慌,但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便暗自赞许。处高位者,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这是最基本的素质。在李昆眼里,云少白具备了这样的素质。
云少白此时最要紧的事便是如何在舅舅面前自证清白。如证明不了自己是清白的,那么舅舅也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到时候云王氏和三喜倒打一耙恐怕自己非但救不了舅舅,还会有危险。从李昆等人所收集到的信息,云少白知道其中最为关键便是云王氏的贴身婢女小红。她既与三喜有一腿,便不可能和云王氏一条心。但如何打开这个缺口却是一个难题。
云少白尽力想着小红这个人,想厘清她周边的关系。忽然,他脑子灵光一闪,这小红从小便没了父母,只与一个弟弟相依为命,本也是一个苦命之人。有一次,云少白从其他家奴口中听到,小红弟弟名叫范原,从小便被卖入西山一家矿山之中做苦力。而小红对自家这个弟弟极为重视,毕竟那是范家唯一的血脉。
小红是自卖其身来到云家大院为婢女的,大舜朝并不禁止人口买卖,但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卖人口,只有官卖、自卖、亲卖几种。官卖即犯了一定重罪犯人家属可以由官府直接拍卖;自卖即自己愿意,可卖与人为奴为婢,或卖入妓院,或卖与人作苦力;亲卖便是直系亲属可将自己的儿女卖与他人。
小红属于自卖,而弟弟范原却是被父亲所卖。其父生前便是一个浪荡公子,败光了家业,妻子又染重疾无钱看病,不久便死了,他父亲便想将小红卖入妓院,其时小红已经十一岁了,一听到消息便寻了一机会跑了,他父亲便将才十岁的弟弟买入矿山做苦力。才不到两年时间,他父亲便也染恶疾死了。死了当天,小红便拿着卖身为奴的钱将他葬了,但弟弟却一下子赎不出来。
有了一点头绪,云少白定下稍定。在黑磨山寨住了近两月,如今要走了也应该跟人家告辞一下,特别是那位美若天仙的山大王女儿燕鸿菲。也不知是燕鸿菲那鬼使神差的一吻还是其他的什么,开启了云少白男性的觉醒,这几天他总是躁动不安。一连几天晚上,云少白都进入同一个梦境,在那个梦境之中,他总会搂着一具光洁的胴体,只是那张脸却是模糊不清的,一忽儿像是燕鸿菲,一忽儿却又像是柳青青,甚至有几次却出现了小红的脸。几番悸动之后,云少白便在一阵舒坦中醒来。
云少白觉得自己变坏了,再跟柳青青或者燕鸿菲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她们那高耸的双峰望去。回到房间他也会自责,孔夫子曾曰过,非礼勿视,不过一个念头又跳出来,孔夫子还曰过,食色性也。就这样,云少白在矛盾中又过了几天。
奸细的事情一出,黑磨山寨似乎一下静了下来,也不见送年货的车辆,更不见往来的人流,只是门岗暗哨却多了起来。下午时分,一名喽啰前来云少白房中,请他晚饭时分前去公厨(即古代食堂)。
晚饭时分,云少白和柳青青一起去到了公厨。这地方摆了三大桌,上首一桌,下首两桌。云少白眼尖,看见上首一桌中坐了一个在山寨中从未见过的人,再仔细思量,原来是那日商队里的钱总管。又是一个官府中人!云少白想着,这黑磨山寨的背景可真是了得,他却不知这钱总管今次是专程为了他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