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的日之本,上至天皇陛下,中间到贵人和领主们,下至平头老百姓,几乎没有不以出家为最后归宿的人。
或者说,除了几个非正常死亡的家伙,灵位上的名字,多半也就会是这个人出家以后的戒名——当然也可能加个院号什么的作为装饰物。
出家的理由,可以多种多样:比如你遭遇了非常大的变故,又或者想要做出什么和现在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又或者想要通过出家来躲避什么身在红尘却对你苦苦追寻的人。
咳咳,忘了补充,最后一句也就是在平安时代能用用——当然不是指某个出身高贵却常常自暴自弃的公子所苦恋的内亲王私生女。
回到前面所说的话题。
斋藤秀龙虽然成功的完成了窃取美浓的大部分步骤,然而关于名分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自土岐康行之乱以后,纵然土岐一门之内已经不复当年“桔梗一揆”的盛况,可终归是拥有几个不同的合法继承人存在的。
目前在清洲城陪着守护斯波左兵卫佐殿下的土岐左京大夫赖艺自然是最正统的守护,也是斋藤秀龙名义上的正式主君。
据清洲的伊藤大人说,这位守护殿下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和野心,除了绘画也没什么其他的爱好——而且他画的鹰还相当的不错,如果作为职人而不是守护想必可以自成一派的吧。
然而就是如此的一个人,因为斋藤秀龙曾经毒杀自己的弟弟而与之对立,最终被这位稻叶山城主以“无道怠政”作为理由追放到了尾张。
开什么东海道的玩笑,如果这位土岐京兆殿下真的有自家先祖几分之一的本事,斋藤秀龙就不会一步一步达到如此高的位置了。
但是这个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土岐京兆殿下早年曾经与自己的兄长土岐修理大夫赖武相争,而这位赖武殿下娶了朝仓自英林孝景公以来的第三代当主·弹正左卫门尉贞景的三女儿,算是朝仓的一门众。而他们的孩子,便是如今被斋藤秀龙作为大义名分的次郎赖纯殿下。
恐怕,这也是朝仓军用以出兵援助斋藤一方的最直接理由吧。
如果赖纯殿下成为美浓的守护,朝仓一方自然可以凭借着作为母家亲人的名分,用一个合适的身份顺利介入美浓的内政。如果可以做到的话,将美浓也化为和越前一样的领国自然是非常合适的选择。
但是这需要好几代人又或者几十年的时间,所以目前朝仓想到的,恐怕也只会是怎样利用如今的局面,为自己谋得更大的利益吧。
这也是朝仓的援军仅仅冲散了尾张的军阵,却没有对溃逃中的足轻和武士进行追杀的原因——如果真的让自家父亲死在乱军当中,斋藤有很大的可能会直接并吞掉尾张目前实力的大半部分,这显然不是目前的朝仓乐意看到的后果。
所以对目前的斋藤来说,纵然万分的不情愿,恐怕也只有接受与尾张和睦的邀请。因为朝仓不会允许斋藤的军势离开美浓。
“如果以此作为交待的话,相信古渡的殿下会很乐意促成武卫·京兆两位殿下同城主殿下的和睦吧。”
正在勘十郎为这短短几句话涉及到的前因后果而神思不属的时候,平手政秀已经对长井道利的介绍做出了很客气的回答。后者也已经把他们两位引到了一个不太大的居室当中。如今的“茶道”尚未成型,所以恐怕是城主用来进行小规模商议的场所。
“不是大评定间——看样子大概要进行一些不那么‘官方’的谈判了呢。”
根据那个记忆当中提供的线索,勘十郎做出了相关的推测。
自然不可能是在大评定间直接面对着众多的家臣,否则只能是面对窃取美浓国柄的大盗展开义正言辞的驳斥,又怎么能说一些关于妥协和利益交换的东西呢?毕竟现在还不是二十年以后,各位守护和领主好歹需要一点脸面的。
“二位请进,主公和另外一位贵客正带着各自的后辈进行对弈,已经吩咐过请来自尾张的大人直接入内了——如果有年轻的随从也是一样。”
长井道利深深地盯了勘十郎一眼,轻轻拉开了居室通往后部的门,然后停在了这个地方,示意他没有接受到继续向前行进的命令。
“有劳您了。日吉,跟上。”
平手政秀向这位中年武士微微颔首致意,勘十郎加快自己的脚步,同时控制着自己行进所发出的声音。
正如他所预见的,目的地那不算大的房间内,其实只有四个人——算上自己这边的话,六个。
两位穿着直垂的男子正在一副并不算太大的棋盘上聚精会神,他们的身后各自有一名大概十多岁的少年武士充当护卫,或者也可能是抱有着和自己一样目的的家伙。
勘十郎暂时将注意力集中到对弈的内容上面。
“居然是将棋?”
将棋,在记忆当中的介绍是“同明国的象棋一样,均为天竺‘象戏’的变种,然而玩法相对象棋更为复杂”。
就只到这样的程度为止。
勘十郎自己,也并没有接受过关于此等方面的训练,所以他完全不明白棋局的奇妙之处。
平手政秀似乎知道些什么,不过目前的他仅仅是默默地前往棋盘靠近拉门的方向,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个软垫。
看样子,这就是谈判‘谈判内容’的场所了吧。
“不愧是有名的‘军神’宗滴公,就算我在京都的时候曾经和各种各样的人对弈过,最后也还是没有在您的手下撑过太长的时间呢。”
坐在左方的中年高大男子,笑着扔下了手中的棋子。
纵然岁月在他的脸部已经留下了非常浓重的痕迹,然而仍旧可以从端正的五官上看到年轻时候的俊美——这是和自己的父亲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的姿态。
“将棋一物,自我还小时便在越前流行,越前的人对于此物不比吃饭喝水陌生多少。倒是斋藤殿下颇有这方面的天分,才过了两局便已经摸透了我的棋路,这最后的一局我可是下的相当辛苦啊。”
另外一位相对中年男子就矮了很多,纵然他的须发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丝黑色,脸上深刻的皱纹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身边的人自己的年龄——然而他身上散发着的气势却冲淡了这种感觉。
“闲话就说到这里。既然尾州的使者也来了,我们不如开始讨论正事,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