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除去开头的一小部分不愉快,后续的内容反倒有一点波澜不惊的味道。
吉法师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回到了作为镇吉兄长的状态,勘十郎也很努力的扮演作为润滑油的角色。
尾张的新米,稻田里出产的新鲜鲤鱼,用虾干做底料的味噌汤。
作为战败以后款待的宴席,其实算得上不错的菜色——或者说有点过于豪华了也说不定。
只不过目前处于情绪低落状态的众位将领,大部分人并没有留意其中内容物的兴致。
且不说必须陪着的平手政秀,以勘十郎的眼光来看,信秀似乎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同:因为他在看到席面的时候,饶有兴趣的朝自己还有兄长那边看了一眼。
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更多的动作。
甚至,除了动筷子还有吞咽的动作以外,都没有更多的声音。
作为总大将的信秀不想说话,其他有发言权的人大概也不愿说话,剩下的人,多半是不敢说话吧。
在门口垂手肃立的勘十郎,直观的感受着这里的众人所拥有的,各种各样的情绪。
用那个记忆里的话说,就是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点。大概是距离“崩溃”或者“歇斯底里”最为接近的地方吧。
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怎么做呢——这可是遭遇失败的所有总大将必然要面对的问题。
“孙三、监物、政次还有权六留下,其他人各自去整顿自己的备队吧,我会要求各个目付尽快统计这场合战带来的损失。镇吉、日吉,你们两个把灯点上。不必回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信秀首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和碗,发出了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道命令。
另外还有一句废话:所谓“日吉”其实就是如今勘十郎借用的,本来属于目前正在京都的某个孩子的名字。
没有资格参与商议的人。需要离开。
有资格听取或者决定接下来怎么做的人,需要留下。
这本就是世间的常理。
不过在座的众人似乎有了一点“不安”的表情在其中,然而终究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来。
“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大概是感受到了空气中蕴含着的怀疑,信秀的脸色沉了下来。
想必,是作为尾张最有权势之人,威信受到动摇的表现吧。
“——并非如此,我等谨遵古渡殿下的命令。”
一个勘十郎知道的人站了起来,率先和身边的两个将领离开了居馆。
居然是那个林通胜——果然可以身处高位的家伙,没有一个是脑子里缺东西的“蠢人”。
产生怀疑的人是麻木的,但是如果有了一个权势和地位并不算低的“示范者”,他们纵使心中抱有再多的怀疑,也会用“啊,你看那一位大人都这样做了,想必是没错的吧”这样的说法来麻痹自己,从而跟随着那位“榜样”去做同样的事。
即便这个人要做的事,在外人看来似乎十分的不可理解。
勘十郎似乎明白了这个家族纵然在尾张的风评不好,却仍然能够长盛不衰的原因。
没有点到名字的众人,开始随着林通胜默默地离开,吉法师和勘十郎一起,在最后一个不该留在这里的武士离开以后,关上了居馆的大门。
“我们来讨论接下来的问题——孙三,不必担心这两个人,他们值得信任。”
信秀示意所有还在场的武士把席位安排到自己身前。
同时也用一种侧面的方式,允许两兄弟参加接下来的军议。
“监物,目前回到墨俣的我方军势,一共有多少人?”
他在众人安顿下来以后,亟不可待的向平手政秀问到。
“根据我下属各位组头的汇报,大概6300人已经在墨俣安顿了下来——其中主公所在的本阵回来1200人有余。岩仓备队不到1900人,清洲备队有几人受伤。”
其他几位武士在神情一肃的同时,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伤亡人数占总人数的比例大概在十分之一,看上去并不算特别高——然而足以导致没有经过职业训练部队的崩溃。
如果有例外的话,大概就是作为实际主帅的信秀本队罢。
故去的信康叔父担任总大将的上四郡备队,其实受创并不严重——如果不是自己被突然杀出的森可成讨取,上四郡备队所损失的人力不会超过三位数。
勘十郎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记错本次出兵人数的话,应该是信秀以守护的名义召集3000,上下四郡守护代各出兵2000——其中信秀直属领地出兵1500人作为本阵。
如今回来了1200,也就是说接近300的足轻和武士已经折在了从井之口到墨俣的这一段路上,对于古渡在尾张发言权的打击一定十分重大。
更重要的是,下四郡守护代所拿出的2000人除了有几个人受伤,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失——这就使得还持有清洲殿下臣下名分的信秀立场更加尴尬。
“——好在参与去年小豆坂合战的‘七本枪’已经全数回归,总还是不幸中的大幸罢。”
他用这样的一句话结束了自己的总结。
“诸君这一次的辛劳,我信秀自然记下了——权六,你在井之口一战表现活跃,和斋藤秀龙麾下的备队也多有交战,你觉得他们的士气如何?”
信秀将脸转向勘十郎十分熟悉的一个人身上。
柴田权六郎胜家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是这一年经历过很多事情的缘故,他的胡须开始茂密的迸发出来,话语相对于在那古野的时候也愈发显得沉稳。唯有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仍然如故——只不过其中多了很多勘十郎目前还不太明白的东西。
“按照道理说,经历过如此长时间的笼城,这位稻叶山城主麾下足轻的士气应该受到了很大打击才是——然而就在下和他们的交锋经验来看,似乎仍然战意十足。”
仍然年轻的“鬼柴田”皱着眉头,仔细的回答着自家主公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