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楼内光线依旧不太好,昏沉得让人有些烦躁.正厅是中规中矩的构造,正厅边有两扇屏风生生隔开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是一张只到膝盖的木桌,和两张并不厚实的垫子,桌上很干净,只一小罐茶叶,一个紫砂壶以及几个紫砂杯.
“巧手天工虞小文虞公子,你终于来了.”乔逸盘腿坐在小桌前.前后摆着两个杯子.
“乔老板不愧御千司之名,这拨弄人心的功夫可不比童小离那只骚狐狸差几分.”虞小文走上前去,在桌子的另一端挥衣坐下.
“虞公子倒是抬举乔某了,若说这拨弄人心的手段,虞公子也不差.”乔逸缓缓给虞小文斟了一杯热茶,“七分热的茶,刚好.”
“乔老板这一趟阡玑山庄看来收获颇丰.”虞小文端起茶杯,深深吸了口气.
“哪里哪里,虞公子不也一样.”乔逸笑了笑,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今日虞某前来,确是为乔老板所赠玉信一事.”虞小文从怀中取出玉信,推给乔逸.
“玉信之事,虞公子可还满意.”
“满意,非常满意,乔老板提出的条件,当真让人欲罢不能.”虞小文对着乔逸举了举杯,便一口饮尽.
“虞公子满意那是最好了.”乔逸微举,示意后小抿了一口,便放下杯子.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虞小文起身告辞,“始于河洛,分于八相,倒施逆行,阴阳难卜.三途楼好手段,虞某告辞.”
当虞小文进入三途楼的那一刻,乔逸便明白三途楼的秘密怕是藏不住了,三途楼建成数百年,除了各代楼主,无人能深窥其秘闻,其构造在江湖上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虞公子果然天纵奇才.”
“乔公子好胆魄.”虞小文明白乔逸既然如此轻易放自己入楼,自是做足了准备,这三途楼只怕不那么简单.如此庞大的建筑群,又有谁会认为,真正的三途楼是个地下宫殿,主楼藏于地中,匿于地底,辅以八卦之位,天才,当年建造三途楼的巧匠当真是个天才,虞小文思于此,更加迫不及待地离开三途楼,他要找到,当年究竟是谁,能建造出如此堪称完美的三途楼,一股惺惺相惜的情感占据了虞小文此刻全部的胸腔.
“伯燕,既然来了,不来见见师兄?”乔逸目送虞小文离开,三途楼的构造不过是其万千辛秘之一丝,三途楼究竟有多少秘密,就连各代楼主都未能知其全部,这张网撒出去,究竟能捕回来多少鱼,谁也不知道.
“师兄,好久不见.”齐伯燕飞身入窗,脸色有一些苍白,双手紧握,“师兄好雅兴.”
“我们的确有些年头没见了.”乔逸挥袖示意齐伯燕坐下,收了虞小文的紫砂杯,换了一个新的.
“看来师兄这些年,过得不错.”齐伯燕仔细地看着紫砂杯,任凭乔逸添上七分满的茶水.
“伯燕长大了,已经到了出谷的的时候了.”乔逸轻叹了一声.
“是啊,出谷了,师兄这么些年就没有想过回谷看看我和师傅么.都说巫涉谷人无情,此言到也不虚.”齐伯燕抬头看着乔逸,不解,愤怒,迷茫,齐伯燕的语气透着太多的情感,逼得乔逸的心也开始动摇.
“伯燕,如今我们都已经出谷,那谷中该是只剩下师傅一人了吧.”乔逸不去看齐伯燕,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回应着稚嫩的师弟.
“难得师兄还记得师傅.”齐伯燕冷哼一声.
“师傅他老人家可还安好.”乔逸再抬眼时,只剩下三途楼主该有的冷静,理智以及无情.
“好,好,应了和师娘生同眠死同椁的誓言.师傅一辈子清苦,如今到可以好好休息了.”齐伯燕差点笑出了声,当年重情重义的师兄,如今怎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这么说,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去了.”乔逸的声音有些发涩.
“与师兄叙旧之语就到此为止,今日伯燕乃是代六殿下与乔先生共商还恩令一事.”齐伯燕不愿再述前事,记忆中的师兄理该永远活在记忆里.
齐伯燕走了,毫不犹豫,就连乔逸挽留的话都未回应,逃似的离开三途楼.
“巫舍谷,出谷由天,入谷无命,巫涉谷弟子,一生只有两次机会入谷,一次拜师,一次入葬.”沈边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乔公子莫恼,沈某只是来讨杯茶喝.”
“沈公子知道的不少.”乔逸笑笑,并不恼.
“这巫涉谷在江湖上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沈边又不是瞎子聋子,哪有不知之理.”沈边盘膝坐下,翻开一个紫砂杯.
“那沈公子还知道些什么.”乔逸任他作为,喝着自己的茶.
“沈某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某想知道什么.”
“那沈公子想知道什么.”乔逸的声音开始不耐.
“难道沈某想知道什么,乔老板就能让沈某知道不成.”沈边笑道.
“这就看沈公子你想知道什么.”
“没意思,去榭春楼找乐子去.”
空旷的三途楼里只留下乔逸一个人,一个人坐着,挺直的影子在烛火中忽暗忽明,一声长叹.
齐伯燕回到六王府邸时,直接由管家引着到了书房,齐伯燕进入书房的一刻微微皱了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六皇子是背对着他的,手中捧着一本书,油灯能照亮的地域实在有限,齐伯燕就这样站着,静静地等着.
“伯燕,见着你师兄的面了.”年轻的皇子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同样年轻的门客,
“回殿下的话,见到了.”齐伯燕恭恭敬敬地回道.
“你们师兄弟几年不见,怎么不多叙叙旧.”六皇子放下手上的书.
“回殿,叙旧乃私事,不比殿下公事之重.”
“伯燕,他终归是你的师兄.”六皇子叹了口气.
“伯燕明白.只是有一事不知伯燕当不当讲.”齐伯燕稍顿一会儿,终究还是准备说出来.
“伯燕既觉得这是该呈报之事,又有何不当讲.”六皇子笑笑.
“回殿下,今日我与师兄见面之前,似看到秦王亲信霍七来过.”齐伯燕将双手藏于袖中,紧握的双拳透露着压抑的矛盾的情感.
“那你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六皇子直视齐伯燕.
“自是不妥,师兄既已成殿下入幕之宾,怎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齐伯燕有些失控.
“那伯燕觉得本王该如何处理此事.”六皇子摇摇头,初出茅庐,被师傅过分保护的雏儿显然看到的只是表面,若要在这尔虞我诈的京畿继续生存下去,雏儿此刻只能快速的成长起来.
“伯燕唯殿下尊.”齐伯燕抱拳,垂下头,敛下眸掩盖了通红的眼.
“既如此,做好你该做的.”六皇子靠着黄花梨木制成的雕花椅坐下,摸了摸椅上精心雕琢的花纹.
“是,殿下.”不知怎的,齐伯燕还是舒了口气,自己终究还是向着他的,也是该庆幸自己是低估了六皇子的气量的.
“下去吧.”接着六皇子重新打开未看完的古籍.
“是,伯燕告退.”说完,推出书房,关上门,全程静如无声,伯燕走后,六皇子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