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这怎么说得清楚？”妈妈又紧紧张张地叫起来。威威看得出，一丝惊慌的神色掠过爸爸的脸，他明白，这次一定妈妈又抓住爸爸什么短了，但他现在是这样爱爸爸，他决心帮助爸爸，就抢着拦住妈妈说：“怎么说不清楚？我在你肚子里受过‘胎教’哩！”妈妈又要笑，可威威看见爸爸脸上惊慌的神色更浓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也慌了起来，就马上噤了声。“这是谁对你说的？谁？谁？”妈妈声音又高又尖，脸也白了。威威不知道怎么又闯了祸，可他不愿说出奶奶来。他心里向着谁不向着谁，可有个主意呢！只不过妈妈不知道罢了。“谁，谁对你说的？”不知怎么，爸爸好像也急了。正在这时，房门一响，奶奶进来了。威威真想一下扑进奶奶怀里去呀，可是他动了一下又忍住了，他不想让爸爸妈妈猜出什么。没想到奶奶一张嘴就说：“我，我说的。怎么啦？”爸爸一下子泄了气，妈妈可还是急赤白脸地：“妈，疼孩子也没这么个疼法的，你看这事，这可怎么跟他说？”
“怎么不好说？来，威威，有什么事问奶奶，奶奶告诉你。”
“妈！”爸爸叫道。“您，您也不能说！”妈妈真急了。“怎么不能说？”奶奶轻松松地把一本书放在妈妈梳妆台上，“看看书吧，少奶奶。我早建议你们读点儿童心理学了，越把这些问题神秘化，对孩子越有不健康的影响……”威威不懂奶奶说的什么，但他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他看看奶奶伸向他的手，毫不犹疑地扑进奶奶怀里：“奶奶，他们不告诉我，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你妈妈生的。”
“怎么生的？”
“在医院里生的呗！”奶奶不紧不慢地说，“你呀，挺大挺沉的，老在妈妈肚子里，妈妈多累呀！我们就把妈妈送医院去了。医生早就叫妈妈怀着你时多做体力活动，你妈就跳舞呀，做体操呀，所以你妈身体也好，你身体也好。到医院，大夫护士一帮忙，轻轻松松地就把你生出来了。你还有很大功劳呢！ “
“什么功劳？”奶奶说得合情合理，又说得这么有趣，威威顺着奶奶的思路，早就不钻牛角尖了，这回一听自己还有功劳，更来了劲，注意力全转到自己身上来了，“我有什么功劳？”
“你也使劲儿了呀！大夫对妈妈说‘使劲儿，深吸气、深吸气！’对你说，‘小家伙，你也使劲，别老躺着啦！’”
“我在哪儿啊？”
“在妈妈肚子里呀！”
“那医生怎么对我说呢？”
“医生轻轻按摩妈妈的肚子，一边对你说着，一边轻轻推着你，你一使劲儿——呀，就生出来啦！”
“真的？”
“当然真的啦！”
“真好玩呀！”威威拍着手笑起来，立刻又撅上嘴，“这么好玩的事儿，你们从来不告诉人家，还老骗人家！”
“要不我怎么批评你爸爸妈妈不对嘛！”为了不让威威再纠缠，奶奶话锋一转又说，“还有好玩的事哪，还听不听呀？”
“听，听，谁说不听啦！”威威在奶奶怀里扭着，两眼睁得大大的，两只小手捧着奶奶的脸。
“你生出来不哭，可把你妈吓坏了？”
“我为什么要哭呢？”
“所有的小孩都哭呀，哇，哇——使劲儿地哭，为的是告诉大家，他来了呀！”奶奶说。
威威一听又急了，怎么？原来大伙都哭呀！那自己是怎么回事呢？“妈妈，我真的不哭吗？”
“可不是真的。”不知怎么，又不着急了的妈妈也赶上来说，“可把我吓坏了，我就使劲问‘大夫，大夫，他怎么不哭呀？活着吗，活着吗？’”
“看你问的？这不现在还活着呢吗？”威威不满意地瞪了妈妈一眼，又赶着问：“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大夫在你屁股上狠狠拍了两下，你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哭呀，可就没完了，简直是——”妈妈笑得像一朵花。“威武雄壮！”爸爸得意扬扬地说。“你听见啦？”威威忙又转头问爸爸。“那是后来，当时呀，可就我一个人听见。”妈妈说。“怎么一个人？不还有大夫护士吗？”威威又凿开死理了。“对，对，当然还有大夫护士啦！看我威威多聪明，什么也落不下！”奶奶说。
“威武雄壮，威武雄壮！”威威得意扬扬地重复，这不仅因为他新学了一个词儿，还因为他威武雄壮！因为他威武雄壮地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充满了阳光，充满了鸟语花香，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这么多人爱他的世界！
“威武雄壮，威武雄壮！”他在奶奶怀里一边蹦跳，一边欢呼。“所以才叫威威呀！”爸爸又得意地补充。“啊！我就是这样才叫威威的呀？”威威高兴极了。因为今天不但解决了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这个问题。还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叫威威。这个世界多么可爱呀！
三.奶奶和威威为什么爱上楼
“你们怎么又上楼呀？”妈妈奇怪地看着正要出门的奶奶和威威，“电视都不看？”
“谁说不看？唐老鸭都演完啦！”威威说。“底下呢？”底下是什么？电视新闻呗！威威还小呢，电视新闻那么些个话，他都听不懂。电视新闻完了就是广告，花花绿绿的。一开头，威威还爱看，可现在，他都会背了，上边一说：“誉满全球”，他就嚷：“领导世界新潮流！”上边一出来农药，他就跺着脚满屋子乱跑，大唱：“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跺得爷爷直皱眉：
“哎，哎，威威，楼底下的爷爷奶奶还活不活？”真不带劲！
“底下还有电影呢！”妈妈说，“真奇怪，楼上有什么好玩？”妈妈不知道，因为她爱看那些“破”电影、“烂”电视，可威威不爱看。那么些个人，穿得奇奇怪怪的，一会儿跳舞，又搂又抱；可一会儿又翻了脸，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鼻青脸肿，还直流血，看得威威直害怕。这么打，不痛吗？他想。也不知为什么打，所以他越来越不爱看了。爷爷根本不看，奶奶直撇嘴，说“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呀，也不知是谁疯了？尽闹点子这个。走，威威，咱们上楼玩去。”每当这时，威威就高高兴兴地说“哎——”站起来，拉着奶奶的手就走。
楼上有什么好玩的？妈妈不知道，梅姨也不爱看这些“破”电影，没有好片子，她就听音乐，给威威讲故事。当然，最有趣的，还是听奶奶讲威威。你就想想吧，听人家讲自己，有那么多自己全不知道的故事，那有多带劲！
哎，可惜妈妈不知道。
据奶奶说，妈妈不知道的事可多啦。第一次喂奶时，也就是妈妈第二次见威威，因为刚生下来时，护士把威威洗好，包好，只给妈妈看了一眼就送到婴儿室去了。三天以后才抱来喂奶，这是医院的规矩。
“那我不饿吗？”威威问。
“是啊，所以你一见妈妈，就使劲儿在她怀里拱，急着吃奶。可她呢，想了你好几天，可算见着啦！抱着你那个亲呀，亲了看，看了亲，亲得你吱哇乱哭。她还直劲儿问护士，‘他怎么啦？我儿子怎么啦？他病了吗？怎么不吃奶呀？’护士说：‘他饿了，你又不会喂，就别老亲他啦。’好容易护士帮她摆正了姿势，你刚一叼上奶，就像个小饿狼似的，吮呀吮呀，吮得小脸通红，头上都冒出汗来了。”
“干吗使那么大的劲儿呀！”梅姨用手里的铅笔，轻轻地点威威的头，开玩笑地说，“就那么馋？”
“这你就不懂了，婴儿都这样。他有多大个人儿，”奶奶用手比画着说，“也就那么一小坨，吃奶就是他最重的劳动了，要不怎么俗话说：‘使出吃奶的力气’呢？”威威原来有点不好意思，就怕人家以为他太馋，可现在听说吃奶就算最重的劳动，不禁笑起来了。自己曾经真的那么小吗？连吃奶都会出汗？真想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样子，可惜自己看不见，他忽然想出一个好主意，就欢呼说：
“梅姨，梅姨，你给我也生一个小威威吧，好让我看看他怎么吃奶。好吗？好吗？好！嗯——你说好嘛！”梅姨一下子红了脸，可他还不依不饶地又推又搡地缠着她：“好嘛，你说好嘛！”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你倒会出主意，那也不能说生就生呀，你得等着！”
“等几天？”奶奶一看威威又要较真儿，怕跟他又纠缠不清，忙转了话题说：“总有那么一天，你就等着吧！奶奶还有好听的没说呢？你倒是还听不听？”威威果然一下子就转了过来：“听，听，谁说不听了？”
“你刚从医院回家那天呀，你爸爸、叔叔、舅舅、姨姨是列队欢迎啊！又打鼓、又吹号的，全家乐和了一天，可入夜刚一睡下，你妈就哭开了，非说你缺一只胳膊。你爸急赤白脸地过来叫我，吓得我这颗心呀怦怦乱跳，赶忙披上衣服过去一瞧，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威威可真不知道原来自己还少过一只胳膊，也害怕起来。“我一看，不像有事呀！你睡得呼呼地，棉袄袖子倒是空着一只，可打开包一看哪，一只小手好好地缩在大棉袄里边，蜷蜷得好着呢。”
“是棉袄太大了吧？”梅姨问。“棉袄也大，孩子也淘，想必是在他妈肚子里蜷惯了，蜷蜷着舒服呗！”奶奶说着又教导梅姨说，“往后你可别闹这样的笑话，小孩就像个小青蛙，且得几个月才直溜得过来呢，什么罗圈腿呀，大肚子病吧，脑袋顶直忽扇会不会破呀漏呀什么的……都是年轻的妈妈们瞎琢磨出来的。其实这些现象都是正常的，都会按规律到时候自然变化的。当然，如果到时候还没变化，那当然就是有问题或者发育不好了。”
“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呀！”梅姨钦佩地说，说的正是威威心里想的。可他不敢问，怕打断了那些有趣的故事。“书上都写着呢，所以我老劝他妈妈多看看书。”
“我妈妈不看书吗？”
“看，可尽看闲篇儿，不是什么剑侠武打呀，就是什么摩登女郎！说了多少回，后来也看点儿育儿的书了，可这一看哪，又看出新鲜事儿来了。你妈妈这个人呀，就好认死理，这点，你像你妈。”奶奶的指头戳到威威额头上，一点不痛，还满带着疼爱的味儿，所以威威也没觉着委屈，只撒娇地把头往奶奶膝上一歪。“干吗说我呀，不是说出了新事儿吗？”
“好，说新事儿。其实呀，这都是陈谷子烂芝麻了。可那会儿呀，还真气得我不行，和你妈差点没打起来……”奶奶还会和妈妈打起来？这可是威威从没听过的事，他又害怕又想听，就逼着奶奶：“讲呀，讲嘛——”
“从哪儿讲起呢？”
“从头儿呗！”
“从头儿？那话可就多了。”但是奶奶还显然爱讲的不行，于是奶奶就讲了一串长长的故事。那么长，那么长，听得威威全傻了。你们也想听吗？那就往下看吧！
四.威威最小时的故事
“从前哪，威威最小最小的时候，”奶奶说话不是喜欢从根儿上说吗，“有这么一回……”在襁褓里的威威睡在摇篮里，爸爸俯身看他，看着看着他忽然对爸爸皱皱鼻子，爸爸高兴地大叫：“他对我笑了，他对我笑了！”倚在床头的妈妈说：“瞎咋呼什么呀，要满月以后才会笑呢。”爸爸说：“就你知道。”妈妈拍着威威从襁褓里伸出的小手说：“当然啦！书上都写着呢，谁让你不看书呢？”威威哭起来了，爸爸说：“看，准是你弄痛了他。”
“才不是呢，”妈妈权威地说，“是尿湿了。”
“这也是书上说的？”爸爸讽刺地说。“不信打开看看嘛！”爸爸打开襁褓，尿布根本没湿，爸爸扭过脸去正要质问妈妈，威威你呀，恰恰这会儿翘起小鸡鸡，尿了爸爸一头一脸。
“没有，没有，奶奶你骗人！”威威不好意思地大叫起来。“我骗人？你就听着吧！热闹的还在后头哪！这我可就要说到和你妈妈打架的事了。”于是威威马上老老实实坐好了。“盼哪，盼哪，”奶奶说，“威威总算满月了——”那天哪，威威妈妈穿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威威在她怀里大哭。妈妈又拍又哄地：“威威，乖威威，好威威别哭了，别哭了，倒是为了什么呀？”威威的头在她怀里乱钻。“又饿了，”妈妈说，“我的小饿狼！”威威不管不顾地大哭。妈妈心疼地亲他，急得直看表。坐在一边剥豆的奶奶不满地接过威威拍着：“啊，看把我威威饿的。哦，哦，威威，不哭！不哭！你倒是快呀！”妈妈迟疑着不肯：“书上说，要间隔四小时嘛！”
“可孩子饿了。”妈妈嘟起嘴说：“不能错了规矩嘛！得科学育儿呀。”威威大哭不止，声音十分响亮，节奏又急又快，奶奶也急了：“科学育儿就是饿着孩子呀！”
“那不是您叫我看的书吗？”
“看书也不能认死理儿嘛，这本书这么说，那本书还说‘孩子一饿就喂最科学’呢。”妈妈把威威抱过来拍着说：“月子里好容易养成的规矩。哦，威威，威威，那会儿咱们可守时了，是不是？乖，哦——”奶奶又心疼地把威威抱过来，又摇又颠，威威还哭。奶奶生气地瞪着妈妈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那会儿他小。再说，月子里，又是汤又是蛋，你吃了多少，喝了多少？可这会儿，你又不肯吃，又不肯喝，奶水稀得不如米汤，怎么叫孩子坚持四小时呢？”妈妈还犟着不动。奶奶气鼓鼓地把威威扔给妈妈走了出去：“光要苗条、漂亮，就不怕饿坏了孩子。我实在听不了这哭声啦……我们那会儿……”妈妈也哭起来，看着奶奶胖墩墩的背影：“又是你们那会儿，可我是现代妇女呀！儿子呀儿子……”妈妈的眼泪滴到了威威脸上，威威以为是奶水，头转来转去地接，妈妈也坚持不住了，边哭边解衣扣，“唉，你想要妈妈的命呀！ ”奶奶从厨房拿进牛奶瓶来，抢过威威就喂。
妈妈又和奶奶夺奶瓶：“哎呀，人奶牛奶共喂，要按比例混合的呀，要逐渐适应，第一次喂牛奶不能……”妈妈手忙脚乱地翻书，“不能超过一百克……妈，妈，您等我查查书，啊！？ ”威威刚吃几口又被抢走，便放肆地大哭起来，脚蹬手舞，声震屋瓦。意思很明白，就是；“我才不管你书不书呢，我可等不得了，我饿，我饿，我饿死了呀！”奶奶狠狠地又从妈妈手里夺过奶瓶，塞进威威嘴里，妈妈手足无措地坐在边上，掩面大哭起来，一扭身跑回屋里去了。到了晚上，爸爸下班回来，妈妈一边哭着向他叙述白天发生的事，一边从衣柜里往提包里扔衣服，看样子是要回娘家去。爸爸从包里往外拿衣服，妈妈放一件进去，爸爸拿一件出来，拉着妈妈的手劝她：“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嘛！妈也有妈的道理，饿着孩子总不对嘛！”
“那她一哭就喂，一哭就喂就对啦？威威今天都漾奶了，尽小白块，我查过书了，是不消化。”奶奶推门进来，一手拿块尿布，一手拿本书：“看看，尿布上全是绿屎，纯粹是饿的。这可也是书上写着的。”奶奶出去，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你看，你看，这还能住吗？”妈妈又哭起来，“我又不是封建时代的儿媳妇。”爸爸说：“谁也没拿你当封建时代的儿媳妇，知道你是现代妇女。”
“我就知道你向着你妈。”奶奶又推门进来：“我还说他向着他媳妇哪！”妈妈嚷起来说：“您怎么能在门口听我们说话？”奶奶也急了：“少奶奶，你不想想你吵架的嗓门有多大！”
“别吵啦，别吵啦，我求求你们。”爸爸抱起威威，“让威威说吧，你到底是饿，还是不消化？说呀，儿子，说呀你！”一抱起威威，婆媳二人的神色就都和缓下来。正在这时，吃饱喝足了的威威突然对爸爸咧嘴一笑。爸爸大叫起来：“他笑啦！真的笑啦！”抱着威威屋里屋外旋转，跳起华尔兹来，“哈哈，我的儿子会笑啦！喔，喔！真的会笑啦！”奶奶和妈妈两人立即追上来围观，爷爷也从自己的房里追出来，手里还拎着副眼镜。奶奶对着妈妈，妈妈对着奶奶，惊喜万状地笑起来：“真的，真的呢！”威威咧嘴大笑，露出粉红色的牙床，可爱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