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威看老虎，老虎真威武呀！威威不自觉地模仿老虎，在虎笼前踱步。神气活现地踱步。威威曾想象过自己也是一只老虎，或一只小虎吗？威威也没告诉过我们。不过据奶奶说，威威每次看老虎时，都这样模仿着它们踱步，有时老虎突然吼起来时，别的小孩都吓得躲在大人怀里，威威只一次，确切地说，是第一次时，情不自禁地伏在了奶奶怀里。以后，每次老虎吼叫，他都不再躲了，不但不躲，还和老虎对吼，惹得周围的人都笑。说：“好样的！”
“这个小男子汉！”这次，威威和妈妈一起上动物园，他很少这样和妈妈一起出来，他唯恐妈妈看不着什么，落下了什么，老要招呼妈妈。所以一到虎笼前，马上就叫：
“妈妈，快来，老虎，大老虎！”等妈妈过来了，看见老虎了，他放了心，就逐渐忘记了妈妈，又开始学着老虎踱起步来……
妈妈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威威，真是又惊又喜。听见周围的人啧啧称赞，妈妈不禁挺起了胸，眼里心里充满了对儿子无尽的爱，像每一个儿子被赞美的母亲一样。
“小鸟，小鸟——”到鸟笼前，小鸟唱得那么优美，威威连招呼妈妈都忘了。一声声叫着小鸟，嘴不知不觉地嘬了起来，随着小鸟鸣叫。
周围又是一片称赞声，把妈妈美的呀，真想把威威抱在怀里狠狠地亲。可她既怕人们笑她，又怕妨碍威威，就十分矜持地笑着，心里后悔过去带威威一起玩得太少了。
威威在猴山，活泼得就像个小猴子。互相模仿，抓耳挠腮，蹦来跳去……
不过这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哪个男孩子在猴山面前不是这样呢？值得大说特说的，是在鹿苑里。以前威威和奶奶也来过鹿苑，不过那时威威还是小娃娃，对静静的鹿兴趣一般。可这回不同了，这回威威长大了，他的美学观念也有了变化、丰富和拓展。威威入迷地立在长颈鹿苑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长颈鹿的美丽惊呆了。妈妈看他痴痴地，奇怪地问：“你怎么啦，威威？”连问几声，威威才听见，可还舍不得转回头来，只喃喃地说：“它，它……真好看呀！”妈妈这才明白，忙夸他说：“哦，我威威可真会看，我威威长大了。”威威不回答，半天突然迸出一句：“它，有威威吗？”妈妈一下子没听懂，威威？“哦——它当然也有小鹿。”威威担心地说：“那，它——”指指自己脖子，“这么长，鹿威威要亲它怎么办呢？”妈妈微笑着吻他：“哦，我威威替鹿威威担心啦，不要紧的，鹿威威的脖子也这样长，看，鹿威威来了，来了。”从鹿苑里又走出一只小长颈鹿，也是那样优雅，那样美丽。它慢慢地走到它妈妈面前，优雅地伸过小小的长脖子嗅吻它妈妈。鹿妈妈回吻它，两“人”一起亲昵地吃着杨树上的树叶。威威欢呼拍手：“哦！妈妈，真好呀！”向鹿妈妈和小鹿拼命飞吻。威威在想什么呢？他还不会描述，但他的内心世界是那样美好，这时，他简直是一个诗人。威威一动不动地站着，感情却像湖水一样奔涌：
小鹿，小鹿，没见你时，真替你着急：
妈妈的脖子那么长，想亲亲她可怎么办呢？
小鹿，小鹿，看见了你，我满心欢喜。
原来你脖子也那么长，一点不妨碍和妈妈亲昵。
哦，长颈鹿，长颈鹿，多么有趣。
是的，妈妈从没听威威给她念过这首诗，威威给她背这首诗是当他上幼儿园以后。从威威的时间计算法看来，一年那是很久很久以后了。但当时儿子入迷的神态深深感动了妈妈。
我不知道世上有多少妈妈能体会到还不会用语言表述自己儿子内心的诗情。但我知道，有这种感受的妈妈是幸福的，能抓住这个最佳教育时机并有教育艺术的妈妈更是幸福的。因为她会造就她的爱子。
我不敢也不该诅咒不给她爱子这种诗情，甚或破坏孩子这种诗情的母亲、教师或成人们，我只是为他们感到惋惜，深深的惋惜！
十二“盆友”
妈妈有意识地多带威威出门了，探亲，访友，逛商场……威威最恨逛商场，那么多大声喧哗的人，那么多花花绿绿却丝毫不好玩的东西，那么不礼貌、不会笑的售货员……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亲友家，如果没有小朋友，威威也很寂寞。他并不喜欢人家塞给他的糖果，因为塞的时候没有爱。大人们的兴趣在“砍大山”，而威威根本不懂大人们怎么会对这么多无味的谈话有兴趣。
可是威威爱妈妈，珍惜她肯带他出门的善意，所以他常常在忍耐了拥挤、喧嚣和寂寞之后热切地问妈妈：“咱们还上动物园吗？”
“玩了一天还不够？”妈妈往往奇怪地说。威威还不会说：“那是你玩了一天，我并没玩呀！”他只是嘟起了嘴。“天都快黑了，下次去。等我下回歇班。”妈妈许诺说。可看威威仍然不乐，就补充说，“要不，明天让奶奶带你去。”威威不说话，和奶奶去当然也很好。可是奶奶老了，能像爸爸妈妈一样跟他一起跑，一起跳，一起嚷叫吗？当然不能。威威很体贴奶奶，奶奶老了，身体也不好，出门时，他不但从不要奶奶抱，有时忘乎所以快跑起来时，奶奶一叫“威威”！他就赶快答应着往回跑，生怕奶奶着急。
威威盼呀，求呀，终于，在很久很久以后，（当然也是威威的计算法）妈妈叹了一口气：“唉，讨债鬼呀，去，去，去！也不知那些猴子、大象怎么那么勾魂，真是百看不厌呀！”威威不管妈妈说什么，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在动物园和妈妈度过了极其快乐的一天。回家的路上，妈妈已累坏了，可威威还飞快地跑着。快到家的胡同口，从里边猛地窜出一辆小汽车。妈妈惊呼一声，猛扑上前，用身子挡住威威。由于用力过猛，立足不稳，跌倒在地上。小车若无其事地过去了。也许是它的窗帘过厚了，没看见？路人一边骂着那辆小车，一边扶起妈妈，为她扑打着身上的泥土。妈妈道着谢，轻轻揉着手腕。威威扑在妈妈怀里，心疼地亲着妈妈的手腕，为她吹气：“咈，咈，不痛，不痛……”回到家怕奶奶担心，妈妈叫威威别跟奶奶说这件事。晚上，天黑了，全家都睡觉了。妈妈一边轻轻向刚回家的爸爸讲述白天的事情，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威威。蒙眬入睡的威威忽然用手推开妈妈，清晰地说：“妈妈，不拍，妈妈，手痛。威威……自己睡……”威威睡熟了。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像拉上的厚厚的美丽的窗帘。妈妈和爸爸惊喜地交换眼色。想亲他，又怕惊醒他。不知怎么，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过了好几天。有一天，威威骑在翻转的椅子上，开汽车。嘴里“嘟，嘟，嘀嘀”地叫着。一会儿，又搬几把小凳子，上边放上玩具熊、娃娃、小鹿等。开一会儿车，回头叫一阵：“坐好，前边拐弯，请坐好呀——”一只小猫从旁边走过。威威立即大叫：“嘀嘀——停车。”小猫对他叫。威威却轻柔地说：“走呀，你先走！”威威显然对那天的事记忆犹新，他在向小猫叙述：“威威看见你了……威威，让你。督督（叔叔）——不好！威威好！”小猫却不走，跳到他身上。威威高兴地笑：“哇！你坐车呀！坐后边，后边！”小猫不动，舐他的脸。威威只好抱着小猫开车。用俨然奶奶的口吻数落它：“唉，你呀，真缠人。嘟嘟，开车啦！走—啦！”奶奶在一边织着威威的毛衣说：“威威真乖。”今天，爸爸回来得早，很快把威威哄睡了。
小猫偎在他身边。妈妈下班回家，进房扔下包，正要去亲威威，一见十分厌恶：“怎么猫也上床来了。你也不管管。”正倚在床头听音乐的爸爸摊开两手：“他非要不可嘛！不然就不肯睡。”妈妈生气地把猫从威威怀里拉出来。威威被惊醒喃喃地说：“不，不嘛！”妈妈生气地把猫扔在屋角。猫大叫。威威全醒了过来，翻身坐起，嘴一撇，泪水盈眶，跳起来抓妈妈：“妈妈不好！咪咪，咪咪——”妈妈抱起威威：“乖威威，小猫不能上床，多脏呀……臭！”威威：“不臭，咪咪——系盆（是朋）友——不臭嘛！”爸爸埋怨妈妈说：“你真是，他都睡着了，这么粗暴——”妈妈也埋怨说：“你好？百事不管，人家回来晚一点，就出事。”爸爸说：“出什么事了？孩子都睡了，我们俩好好地。就你事儿多。”妈妈生气地叫起来：“我怎么事儿多了？怎么事儿多了？”爸爸说：“就是事儿多嘛，事儿精！”妈妈叫：“好，你骂人，今天你非给我说清楚不可！怎么个事儿精……”爸爸也叫：“本来嘛……”两人越吵越凶。威威先是害怕地呆呆看着，后来烦了，突然从床上跳起，又跳上爸爸妈妈的大床，像小老虎一样扑上去，拉过他们的手“吭，吭”一人咬他们一口。被咬的两人愣了，各自抚着被咬的地方，看着气鼓鼓的威威：“你——”威威用手背抹着眼泪，却不哭。闻声披衣而来的奶奶，抱过威威：“深更半夜的，这又是怎么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谁让你们当着孩子吵架？怎么能——真是的！看吓着我威威。”威威这才大哭起来。奶奶拍着威威：“哦，威威快睡觉，我的宝宝快睡觉……”威威仍大哭。
奶奶埋怨他们说：“看你们把孩子吓得，哦，胡噜胡噜毛，吓不着，揪揪耳，吓不会儿。我威威不怕，我乖乖不怕……”威威声音渐渐小下来，仍委屈地抽噎着，他的意思是：我才不害怕呢，我是烦他们吵架。他们老教我乖，听话，不要凶。可他们为什么那么凶呢？一点小事就吵，吵，吵！吵得烦死人，真是烦死人啦！可惜我说不出来呀！
亲爱的年轻父母，难道真还要说不清楚的孩子说出话来，你们才会懂吗？难道他们不是时时刻刻在向你们表示着吗？
清晨，威威坐在桌子边上喝牛奶。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他们显然已忘记了昨夜的事。“威威，bye—bye！”妈妈说。而威威却没忘，只懒懒地招招手：“bye！”等他们一出门，威威马上屋前屋后地找，找到了小猫，立即抱起来，边亲吻它，边抚摸他的爪子：“痛？不痛？妈妈——嗯（不会说，做了一个甩它的动作），对不起！”吻完它。放它在自己对面坐下，给他一个小碟子，往里倒一点牛奶：“喝！乖，喝了长——大个儿！”小猫喝奶。威威开心地笑：“这才乖呐！喝，再喝点。”索性把自己的奶碗端着喂它，学着奶奶口吻：“宝贝！威威的——乖心心呀！”奶奶从厨房出来，感动地看着。
十三.副家长
威威三岁了。爸爸妈妈更忙了。这回是奶奶给他做生日，不但要求爸爸妈妈早点回家，决不要串门去，而且请来了叔叔和他的女朋友。奶奶是老派，主要是炖了一锅鸡汤，要吃“长寿面”，但为了照顾爸爸妈妈这些新派人物，也就买了一块小小的蛋糕，点上了三支小小的蜡烛。 全家围坐在桌子边上，让威威自己吹蜡烛。威威鼓起小腮帮子，运足了气，一口气把三支蜡烛都吹灭了。
全家这份高兴呀！围在一边的叔叔、阿姨使劲儿地鼓掌。面端上来了。威威吃面，非用筷子不可。筷子一挑，溅了一脸汤。妈妈边给他擦边说：“看，你还不会呢——”想喂他。威威闪开：“我自己，我会。”爸爸竖起大拇指：“对，咱们男子汉什么都会。”叔叔调侃说：“对，没错儿。什么都会，还会往汤锅里撒尿。”众大笑起来。威威似懂非懂，也随着大笑。奶奶给叔叔的女朋友夹菜：“吃，小李，不客气。”小李看着叔叔，有点羞涩地：“谢谢伯母。”爷爷和奶奶，爸爸和妈妈笑盈盈地交换眼色。威威注意地看着。过一会儿，想想，也用匙往小李碗里布菜：“吃，小李阿姨，不——客气嘛！”众又笑了。叔叔拍威威脑袋：“好样的！我选你当副家长。”威威问：“什么叫副家长？”叔叔说：“就是像奶奶一样，关心我们大家，管我们大家吃喝的副家长呀！”威威想了想，知道往小李碗里布菜是受称赞的事，就端起碟子往她碗里倒：“吃呀！”汤溅到小李身上。妈妈忙给小李揩：“看这孩子，真对不起！”叔叔说：“没关系，要的就是这股劲儿，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威威得到鼓励，索性去抓起汤勺，要给小李舀汤。刚冲小李一举，小李忙闪避。众大笑。奶奶笑得说不出话，指着威威，用手直抹笑出的泪水。威威莫名其妙地看着，手里高举着汤勺。思索着大家为什么这么高兴。叔叔当场许愿：“好小子，明天叔叔带你上游乐场。”威威兴奋得连勺都来不及放下，用手拍着勺欢呼“好呀，好呀！”叔叔果不食言，过了两天和小李一起带威威上了儿童游乐场。
儿童游乐场好漂亮啊，不但有碰碰车，有飞机，有火箭……还有喷水池、花坛、各种奇花异草和浓浓的绿荫。穿出树丛，威威抬头看树，小李阿姨与他从两边合抱大树，来回“藏猫猫”。威威欢乐的尖叫声从草地一直传到湖上，惹得许多游船上的人都忍不住回头观望。
叔叔呢，一边远远地张望他们，一边在秋千前为威威排队，好不容易排到了一个空位，招手大呼：“快，快来，秋千排到了。”威威飞奔过来，敏捷地跳上了秋千架。小李阿姨和叔叔一边一个推他。他哈哈大笑。荡着荡着，他又手指滑梯。叔叔说，“这小子，你知道我排了多长时间的队？”小李阿姨说：“去吧，去吧，孩子高兴嘛！”威威说：“小李阿姨最好。”叔叔说：“这话叔叔爱听。好小子，今天叔叔叫你乐个够。”威威从滑梯上飞快地滑下来。叔叔和小李又带他坐飞机。叔叔带他钻黑洞。小李在洞口这边等着，一边叫：“威威，不怕，不怕，呵？”叔叔钻出来说：“多余。人家根本不怕。你说这孩子怪不怪，胆这么大！”威威在洞口阳光下眯着眼，神气活现地：“就是嘛，人家根本不怕！”小李抱起他来：“真的？小李阿姨不信。”威威害羞地：“只有一点点怕。”拍拍腰里：“我有枪呐！”回到家里，你就听威威一个人“摆乎”吧，连比画带嚷嚷，三室一厅的房里简直都搁不下他了，来来回回地追奶奶，满屋子乱飞，嚷得奶奶直骂叔叔：
“看你把孩子都带疯了。”叔叔却得意地笑。一家人都十分高兴。没想到，乐极生悲，第二天奶奶病了。爸爸妈妈已上班去了，叔叔在厂里住。爷爷忙着打电话，偏奶奶又不许叫孩子们回来，说：“瞎张罗什么？我自己吃点药，躺躺就好了。”爷爷上街给奶奶买水果去了，临出门嘱咐威威说：“爷爷一会儿就回来，威威不许出门，要在家照顾奶奶，呵？”威威从没一个人在家待过，心里有点害怕，可他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一想反正奶奶在家，就点头答应说：“哎！”爷爷出了门，又回头说：“不许进奶奶屋里吵她，呵？”威威点点头又答应说：“哎！”爷爷出了门，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威威一个人，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有点害怕，又有点想哭。只要一推门，马上就可以扑进奶奶怀里，即使是躺在床上的奶奶，怀里也是温暖的、安全的。可威威是大孩子了，他答应过爷爷的话一定得做到。怎么办呢？
威威想了一下，飞快地跑回自己屋里，把小手枪别在身上，又找出一杆小时候玩的长枪，全副武装地站在了奶奶门口。妈妈下班回家，第一眼就看见这位持枪肃立在奶奶门口的“战士”。妈妈叫：“威威。”威威一动不动地站着。妈妈奇怪地说：“没看见妈妈吗？”威威眨眨眼，点点头，表示看见了。又摆摆手，意思是让妈妈别嚷。妈妈更奇怪了，大声笑起来说：“这又是那一出啊！”威威不高兴了，大声嘘妈妈说：“嘘 ——叫你别嚷别嚷嘛 ——奶奶病了。”妈妈这才慌了：“真的？”忙扔下挎包，跑进屋里。威威想了想，爷爷没说不许妈妈进去，自己可答应过爷爷不进去。但是他多惦记奶奶呀，就跟着妈妈的背后往前挪，趴在门缝上看一眼奶奶吧！妈妈正好转身出来，一下就把威威推开说：“走开！”威威委屈地说：“人家又没吵，又没进去。”心想：我也没答应爷爷不趴门缝呀！瞅瞅还不许？妈妈却慌手慌脚地使劲推威威，打发他说：“快回屋去！”威威说：“不！”妈妈说：“又不听话，想得病是怎么的？奶奶重感冒，发烧啦！”威威一听是感冒，倒放心了。因为他也感冒过，不就是流流鼻涕，咳咳嗽什么的吗？爸爸妈妈一说他感冒发烧就不许他出门，可奶奶却老把他抱在怀里，一会儿给他喂药，一会儿给他喂水，不喂药不喂水的时候，还不断用嘴试他额头上的温度，用脸贴他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