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房子中穿黑袍的老者一子落下轻声道:“原县令,此局到此,黑子生机全无,看来,你是心有旁骛啊。”
原文起道:“这棋落子之前,结局已定,文起输的倒也心甘。”说完抬头微微一笑,面容清癯,风神依旧,唯眉心却有一点黑影。
黑袍老者道:“老朽与你接触越久,对你之言行,越是心折,只是那明光帝昏庸,不识忠良。”
原文起长叹一声,起身轻轻推开房门,来到天井之中,背负双手,仰望无尽苍穹,叹道:“文起之事,咎由自取,怨不得圣上。”
黑袍老者站于其后,亦是抬头看天,道:“县令难道甘愿顺天由命?”
原文起道:“人活一世,问心无愧,虽死无悔。”
黑袍老者道:“县令,老朽有一逆天之法,可保的性命。”
原文起目光闪动,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文起心若死灰,不敢劳烦前辈。”
黑袍老者嘿嘿一笑道:“县令有所不知,我天机教有一秘法,可使人死后魂灵不灭,不入那生死轮回,只需找一躯体,抹杀其灵魂,强行夺舍入体,则可传承前世记忆,而且稍加时日,容貌也会逐渐恢复前世之状。”
原文起霍然转身,直视黑袍老者道:“如果现在站在原某面前的是许默之,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惜,你传承了许天业的前世,却不能传承许默之的记忆。”
黑袍老者口气渐渐阴冷道:“原县令,若依老朽之法,你一则可死而复生,跟着老朽还有封侯入相的机会,二则老朽也可保的你哪几个兄弟不致白白送命。”
原文起闻言厉声道:“天伤子,原某早已抱定必死之心,纵你巧舌如簧,也不能乱的我半点心性,我那几个兄弟,也非蠢笨之人,早已知晓我之心意,此刻已然归隐山林,过那傲笑王侯的日子去了,只可恨你们天机教,身为护国大教,竟纵容尔等修习邪术,祸乱世人,圣上若知,绝不轻饶尔等。”
道号天伤子的黑袍老者听完此话,冷冷一笑道:“原文起,你果然冥顽不灵,愚不可耐,再过七日,人头滚落之时,莫要后悔。”
就在天伤子最后一个“悔”字声中,墙边积雪,有一片雪花舞起,吹毛断发、饮血无数的豆腐剑自虚空出现,无声无息,超越闪电。
天下第一刺客------东方弃,刺出有生最快一剑。
剑尖自背后入,胸前出,天伤子缓缓转身,眼神与阴角子临死时一模一样,充满了惊惧与不信,心脏之处,血渍一点点扩大,看着眼前瘦小之人,脸上出现一丝诡异笑容,道:“我重生之日,必杀…”话未说完,砰然倒地,屋里的小道童一探头,地上一团雪花飞起,将他定在当场。
东方弃转身,看着自己的大哥。
自原文起推门而出的那一刻,东方弃就已经明白,大哥知道自己来了,他有自信这和许默之一个模样的天伤子不会发觉自己,但大哥一定会,因为这是兄弟之间一种很奇妙的心灵感应,也就在这一刻,东方弃心扉痛彻,自己的大哥抬步无力,气息软弱,一身功力已经被废,现在已和普通人无异。
大哥刚才说的一番话,其实告诉了自己三件事,不要救我,远走高飞,我身边的人是九霄的人,可是,这一剑,自己必须刺出,因为现在道观中,没有感受到那种无法抗衡的气息,九霄真人不在观中。
在------又如何?一路走来,自己虽然不断的压制张铁他们的冲动,但是当大哥就在眼前时,自己的唯一选择就是,出剑。
东方弃轻声道:“大哥,我来晚了。”
原文起心中忽然无比的愤怒,一种揪心的愤怒,他霍然转身,背对东方弃道:“小弃,听大哥的话,和小六他们走。”
东方弃依旧轻轻的道:“一起走。”
原文起双目看天,一字字道:“你想让大哥死在你面前吗?”
东方弃口气不变道:“你若死,六子他们,都会死。”原文起双肩抖动,东方弃的话,重重的落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原文起声音变得低沉:“小弃,你告诉他们一句话,为求国家安稳,大哥死而无怨。”
东方弃斩钉截铁的道:“社稷根本,岂在区区一剑。”
原文起长叹一声道:“此等道理,大哥何尝不知。”
东方弃情知大哥倔强,当今之计,唯有强行出手,将大哥挟走,立刻出手如风,拿住原文起手腕,就在此时,东方弃浑身一颤,猛然回头。
只见正中最大的殿房,两扇房门无风自开,房内蒲团之上,端坐一人,仙风道骨,慈眉善目,正是当今护国大法师,天机教教主,九霄真人。
空中风声猎猎,数百天机弟子仗剑而立,每个人看向东方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面对二人,九霄微微一笑道:“原文起,你还不如你的兄弟看的透彻。”
原文起面色大变,一把将东方弃挡在身后,低声道:“小弃,走。”
九霄脸上,笑意更盛,道:“闯我天机教,杀我教众,还能走得了吗?”
原文起忽然向前,冲向九霄,脚步沉重,再无昔时优雅之姿,东方弃周身轻响,眼中寒芒隐闪。
在此之前,东方弃杀了阴角子,天机七子,还有刚才的天伤子,心中隐隐认为,自己对九霄这传说中的当代高人,使出自己的舍命战法,或可一战,但此时真正面对,却发现眼前的九霄,就像一座隐藏在浓雾中的高山,巍然莫测,不可仰止。
在这位当世第一人面前,自己就像是蝼蚁般弱小。
但是-------那又如何!
东方弃心中对自己一声怒吼,人,生来不是为败,今日,就是天我也要捅个窟窿,一念至此,东方弃气势大盛。
九霄一见,脸上笑意不变,声音依旧很柔和的道:“老道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你这种人了,你身上倒是有点昔年龙飞城的影子,可惜了。”
就在这时,原文起跑动之中,一声大喊:“肉团。”东方弃一听到这两个字,立刻眦睚欲裂。
肉团,张铁的小名,原文起喊出这两个字,已代表了此时内心的一切,东方弃心如刀绞,身形暴退,向着观外冲去。
九霄摇头自语:“岂能容你再在世间。”说完,一根金针自手中无声无息飞出,绕过迎面的原文起,追向东方弃,原文起颓然倒地,已有血迹渗出的双眼望着茫茫苍穹,胸中的恨意似乎要填满这天地之间。
空中天机弟子刚要追击而出,九霄真人轻轻摇头道:“让他去吧,我不想见到此子的尸首。”
真人说出这句话,无疑在说等待东方弃的只有一个结果。
东方弃两个起落,已至道观外长街之上,身形莆一落地,几乎是凭着一种与生的本能,长剑反手刺出,剑出空空,同时只觉肘部一硬,豆腐剑几乎把持不住,接着自颈部穿出一根细小金针,无影无踪,东方弃一声历险无数,但此刻,忽然心中有一种感觉,死亡的感觉。
自己的生机,似乎在一点点流逝。
东方弃狂奔,用生命在狂奔,自己现在不能死,因为秦力说过,他们会等着自己,自己若是就此倒在这冰冷的街道,他们唯一会做的一件事,就是,杀,在滔天血浪中携手同归,而东方弃现在的心里,就是告诉他们,活下去。
一道残影过后,一阵狂风舞起。
城门已紧闭,城墙之上,守夜的士兵机械的走动着,寒风中,黄龙旗猎猎作响。
下面城门处隐有人声喧哗,接着,一道灰影出现在城墙之上,就在守卫们尚未反应的时候,这道灰影,一点黄龙旗,自城墙上纵身跳下。几个守卫张大了嘴,怔在当地。
刚才好像有一个人跳下入去了。
不是,绝对不是,天底下哪有人能从这城墙跳下去,是一只鸽子,是一只苍鹰。
护城河中,隐隐传来,一声轻响。
京城的上空,有两个人负手而立,一个是九霄老真人,另一个却是中州王龙青山。
龙青山在看东方弃落下的地方,老真人在看星空,口中似乎在喃喃自语。
“此子好大的恨意,居然穿透虚空,唉,老道除了你我说的那个法子,是证不得长生了。”
龙青山收回目光,一对浓眉紧皱着。
“他能让真人出手,也算不虚此生了。”
老真人摇摇头,继续看着星空。
“好大的恨意啊,可惜了此子啊。”
京城外,怒龙江边的林子里,张铁躺在老色的背上,冲秦力道:“三哥,你说如果二哥万一什么,咱们咋办。”
秦力看着怒龙江道:“你想咋办,三哥陪你。”
王子野抓起个雪团,扔在张铁脸上。
张铁抹抹脸,自语着:“老色,你以后是不是会想死我呀。”
老色眨眨眼,忽然昂头,张铁那铁塔一般的身躯突然高高蹦起,接着一脚将老色踢飞,王子野怒道:“你疯了。”
张铁颓然坐在地上,带着哭声道:“老色刚才说,二哥死了。”
秦力与王子野身躯一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打碎。
秦力摇摇头:“二哥不会有事。”
王子野张嘴欲骂,却听到怒龙江里一声轻响,接着眼前人影一晃,二哥,东方弃,出现在面前,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
兄弟三个看着东方弃,谁也没有开口,二哥,怎么这么奇怪。
谁能知道,二哥多么想再看你们一眼,多么想对你们说出心中的话,可是,我已说不出,我已看不见。
此刻的东方弃,从大地上的双脚,到青天下的眉梢,都已如石头般坚硬,此刻的他,生机全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