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沙漏般,缓缓流逝。
晚风尽吹,树叶沙沙作响,大山深处,黑夜将近,无尘竟感到一丝淡淡的诡异,这种感觉,仿佛有一头野兽藏在暗处,随时都会扑上来。无尘警惕着,已然小心了起来,毕竟在不了解的区域,小心一些还是必要的。
一片乌云瞬间遮蔽了月亮,无尘没有生篝火,林子里彻底黑了起来。一片零零碎碎的脚步传了过来,枯萎的树叶微微作响,初始无尘也没有在意,以为是张不归回来了,但是片刻后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张不归身长七尺,束发簪缨,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腰间的玉佩随身而动,必发出悦耳的碰撞声,而现在这个人,明显在压着脚步,显然小心无比。一想到这里,无尘立马就是个机灵,忙从树下小心站起,手已放在了剑柄之上。
黑夜里的莫名遭遇,无尘只听得前方传来一声铿锵的拔剑声,然后劲风扑面而至,看来对方已经拔剑攻击了,无尘也豁然拔出了剑,准备战斗。
黑暗里,两剑相交,无尘只觉一股大力传来,直震得手臂酸麻,对手的实力要比他强很多,无尘忙借势后跃,就要摆脱对方,而对方的身手则老练无比,竟是步步紧逼,挥剑又斩了过来。
就在对方跟进之际,月光终于穿透了乌云,然后透过枯黄树叶的缝隙,照在了无尘的脸上,而无尘,也是在此刻,看清了对面的人影。
那是一个青衣男子,身披带血战袍,佩蓝田簪,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如玉的严峻的脸苍白如雪,嘴角尚残留着未擦净的血的痕迹,看来他之前就受伤了,无尘就要问来人的身份,对方那男子却是一愣,旋即竟是率先开口问道:“竟然有个孩子?”
无尘眉头一皱,登时便道:“你是何人,为何无故冰刃相向?”
“这倒是在下的不对了,小兄弟,你快离开这里吧,这里有人要杀我,适才我把你错当成了他们,所以才多有得罪。”受伤男子朝无尘拱拱手,转身就要离开,很显然,这个少年恩怨分明,见不是敌人,也不过多解释。
“这倒是个正人君子,不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他。”无尘心里暗暗感叹,就想把他留下来,但一想还是算了吧,毕竟素昧平生,他现在自顾不暇,不想再给父亲添麻烦。
无尘欲言又止的样子被少年尽收眼底,他微微一笑,竟没有一点因为被追杀而产生的恐惧,反而义无反顾,转身已踏入密林深处,然后左转右转,已然不见了踪影。
“小尘,你在和谁说话?”张不归提着两条洗净的雄鹿腿走了过来,方才他因为寻找干净的水源,所以走得有些远了。
“没什么,一场误会而已。”无尘目送那少年的背影没入树林深处,这才又坐到石头上,暗自摇了摇头,看来这世界上,不止他一人活在生与死的边缘。
篝火升起,潮湿的林子里冒起缕缕青烟,透过密林,星空黯淡,银月犹如狼牙般弯曲着,无尘裹了裹衣服,向篝火添了把柴,用剑插着鹿腿便烤了起来。
黑色把暗夜衬托的格外寂静,不时有各种飞虫扑火而来,无尘摇动着烤肉,仰天打了个哈欠,他不觉得这样跟着父亲流浪很苦,如果一个完整的家里突然走了一个人,那家就不是家了,他可以明白一个男人被妻子抛弃后的苦楚,这其中的误会,恐怕这一生都消解不了了吧。
“小尘,要不然,跟父亲回截教吧,回去以后,我依然是圣子,师尊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的。”张不归的眼神有些颓然,其实这种事情他根本不用同无尘商量,自己决定就好,他这样说,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想回去,只希望无尘给他一些回去的勇气。
一个离教出门的圣子,几年来,并没有做出什么扬名立万的事情,遇到点麻烦,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就算门人都不敢嘲笑他,恐怕自己心里也过不了那道坎,尤其是张不归这样好强的男人,更不能如此。
“父亲不必为我委屈了自己,我要是死,早就死了,也扛不到今天,等有朝一日,孩儿修道有成,与父亲并肩闯入阐教,接回母亲,再回截教。”无尘咬了一口鹿肉,不怎么好吃,有点糊味,但无尘还是吃得有滋有味,他撇着嘴,眼睛里映着篝火的影子,犹如彻夜的明灯,在暗夜里,格外的明亮。
不知为何,望着此时的无尘,张不归竟有点佩服儿子的魄力,有朝一日,仗剑闯入无上大教,脚踏王者圣人,接朝凤回来,这简直就是难如登天的事情,至少他从来都不敢这么想,但是无尘敢,大话也好,吹牛也好,有这么一个念头,至少会有一些动力,如果真有一天实现了呢。
长夜漫漫,唯剑做伴。附近的密林深处徒然升起了刀光剑影,瞬间古树倾倒,木叶四起,尘埃滚滚,喊杀声纷纷扬扬,在沉寂的黑夜里,犹如瞬间敲起的战鼓。
张不归听到声音,嘴角一冷,立刻负手站起,看向了声音传来的远处,无尘猜测,估计就是之前那少年,和追杀他的人遭遇了,不知道那个少年,能打过他们吗?
“父亲,我之前看那个人,应该不是坏人。”无尘说道,也站了起来,他看着张不归,竟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挠挠头道。
“不就是想让我救他吗,走,看看去。”张不归微微一笑,反正闲得无聊,不如去过过招,如果正如无尘所言,是个正人君子的话,自然要救下,但若不是什么好人,顺手杀了便是,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幽暗的密林深处,青衣少年四面皆敌,他青色的战袍尽是鲜血,有他自己的,但更多的是敌人的,他手中的长剑已经砍出了缺口,虽然明知不敌,但仍然气势不减,毫不畏惧。
“一起冲上去,杀了他。”黑衣人里的首领一声轻喝,已经一鞭甩出,直向青袍少年脖子绕去,剩下的黑衣人闻言皆是挥舞着各种兵器,直向少年招呼。
地上之前被杀掉的三个黑衣人,伤口尚且流淌着鲜血,白袍少年皱着眉头,忙用剑去迎那飞来的铁鞭,但他的剑已满是缺口,如何能敌得过那黑色铁鞭,而另一边,那一众黑衣人,又是铜锤、又是箭矢、钢叉,直往少年身上招呼,虽然不厉害,但奈何实在是人多势众。
“当……”
传来的清脆响声预示着少年精钢剑的折断,少年临危不乱,忙向后翻滚,勉强躲过一枚致命的箭矢后,气势已经萎靡了下来,他抬头,眼里有一丝不甘,遂是一声长叹,问道:“各位兄弟,不知是何方神圣,我道辰自小在门派修炼,从未与人有过生死冲突,不知各位为何对我追杀千里,不惜兄弟丧命。”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黑衣首领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一趟活儿已经折了他七八个弟兄了,不过算起对方给的好处,死这些人在他心里还是可以接受的。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认为我能逃得了吗,阁下就这么没有信心吗?”青袍少年坦荡荡说道,看来他真的是希望临死之前,能够知道仇人是谁。
兵戈缭乱之际,无尘和张不归已经悄然赶到,无尘见情势危急,就要冲上去救人,却被张不归一只手按住了。
此地离他们太近,无尘想问父亲为何不救人但又不能开口,但一想父亲定有他的道理,便是仔细观察起来。
“七星剑派,摇光座下弟子,是个很阔绰的雇主。现在,你可以瞑目了吧。”黑衣首领其实也不知道雇主具体是谁,他就知道这么多,连续追杀了一个多月,死了好几个手下,到现在,终于包围了道辰。
七星剑派为北域大派,曾经也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门派,后来式微之际,七星剑派却是出了个可以睥睨天下的天才弟子——一代天骄慕容雪痕,慕容雪痕当年纵横天下,却是在冲击天境时迷失自我,身死道消。自此七星剑派实力每况愈下,其中的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脉为了掌门之位挣得头破血流,彼此间早已貌合神离,虽然名义上仍是一派,但暗中却争斗不断,年年的内耗,使得如此天下大派跌落神坛,早已不复当年了。
这少年,便是七星剑派天璇一脉的弟子,此时此刻,得知真相依然是门派内斗,不禁仰天长啸,顿感悲从中来。
“哼,为了一个掌门之位,七脉争了几百年,各大长老,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之辈,整日不思如何恢复七星往日无上荣光,只想着彼此蚕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不能扬威于天下,让七星剑道君临天下,纵使得了掌门之位,又有何用?七星剑派,这些年,就光我天璇一脉,不知已因此死了多少人了。”道辰知道事实后,心中竟是难受无比,痛苦难当,他挺起胸膛指着心口,大声喝道:“谁要杀我,来吧,我要皱个眉头,就不算天璇弟子。”
黑衣首领看着道辰慷慨激昂,只是呵呵一笑,便前踏半步,握紧黑色铁鞭,就要结果道辰的性命,此时此刻,无尘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喝一声,已跳入战圈,仗剑于道辰身前,大声喝道:“谁敢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