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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无始之终

“呵呵,何主事,久别无恙啊。”

张芝茗龙行虎步,相隔着数丈之远,便抢先发声,言语间极具亲和,有如老友相见。

足足过了半晌,仍不见对方有任何回应,得见此幕,张芝茗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笑意渐渐敛去,转而阴沉下来。

当众拂顶头执事的面子,光此一项,就足以盖棺定罪。

按理说,何然之处事圆滑,纵使对张芝茗有着再多不满,也不至于当众让后者难堪,封寒心头疑惑,可侧过头瞧见的情景,让他不禁双拳捏得咯吱作响,怒火中烧!

此刻,何然之头颅微垂,可面色,已是狰狞无比!

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交错,有如一只只蠕动的蚯蚓,双眼血丝纵横,就连眼角,都在无意识地抽搐着,而原本挺直的膝盖骨,此刻急剧抖动,甚至能听到其中传来隐约传出的骨节错位声,仿佛只要一个眨眼,便会不支跪地。

不知情者,远远观望,只怕会以为何然之是暴怒到了极致。

然而,中三境强者,参意会境,不谄天地,不媚浮生,那不屈的头颅脊梁,纵使面临无上道则,又何曾低垂弯曲过半分!

可如今,不过是小辈间的意气之争,便要在大庭广众下,朗朗乾坤里,无情施以元气威压,加诸毫无过错的何然之身上,是要折其身躯,辱其尊严,破其道心!

毫无疑问,张芝茗就是要让何然之屈膝下跪!他高高在上,手握强权,更是强横睥睨,若人有忤逆之意,他就要断其生死!

“哼!何主事,这就是你对本执事的待客之道?”

张芝茗腮帮抖动,阴沉如水的面容上,浮现丝丝怒意,明明掌控一切,却如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咬定是何然之心存不敬,令他难堪。

“吼……”

何然之的喉间,传出一阵犹如困兽垂死的低沉怒吼,可牙关,依旧死死咬住,让人丝毫不怀疑,哪怕何然之松下一口气,便会砰然跪地,这一跪,就是道途尽毁,这一跪,就是万丈深渊,无边阿鼻!

“踏!”

封寒向前猛踏了一步,步履缓慢,却坚定得无可撼动,眼眸的火焰,愈燃愈盛!

仅仅只是因为地位实力更高,便能践踏他人的尊严与傲骨吗,就能不容分说污蔑捏造吗,而那副嘴脸,分明认为这一切就是理所应当的,他张芝茗,就是准则与王法吗?

可恨,可笑,可怒!

他恨,恨不完不平之事。

他笑,笑不尽可笑之人。

他怒,怒不耻故作之姿。

胸腔中有一道积郁之气,不断地膨胀,翻滚,升腾,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今朝长缨若在手,敢下幽海缚苍龙!

“踏!”

封寒从未苛求过绝对公正的世界,但无情的现实,就像是无情的千丈玄冰,让滚烫的赤子之心冰冷寂灭,与此相反,心中的愧疚,暴怒,愤恨以及对实力的无限苛求,如野草般疯长,几欲将心胸填满。

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戾气,从少年望向张芝茗的猩红双目中透露而出,后者自然有所察觉,只是那望向少年的眼眸中,依旧冰冷得不带丝毫情感,在他看来,这种卖弄无力感的垂死挣扎,可笑至极。

而静立一旁的张晋,目露戏谑,看着对手犹如落入山洪的虫蚁,即便扑腾得再欢,也难逃灭亡的宿命,这种强烈的快感,让他原本英俊的面庞都有些狰狞的扭曲。

不觉中疏远封寒等人的众人,都不禁暗暗摇头,虽说不上同情,但他们对何然之的遭遇都心有戚戚,但强权在上,也做不得这个出头鸟,只可惜了这个初生朝阳般的少年,根本不用张芝茗出手,就会在无形的魔障中自取灭亡,念及此处,众人那望向张芝茗的目光中,敬畏之色愈发浓郁。

没错,此刻的封寒,说是丧失理智都毫不为过,就这么一迈一步,直挺挺要向负手而立的张芝茗走去,哪怕是被愈发强盛的元气威压挤压得动弹不得,也不曾止步。

年少人,行年少事,哪怕稚拙,哪怕徒然,也要一往无前,只因不负热血,只因不愧本心!

“咔!”

如雄鹰破壳,如火凤涅槃,亦如屏障龟裂,一道清脆的喀嚓声从封寒眉心传出,就连外界,都清晰可闻,而张芝茗仿佛心有所感,原本古井无波的威严面庞上,神色陡变。

“张大执事!”

冰冷刺骨的四个字,从封寒的牙缝中挤出,却让众人面色大变,原因无他,只因区区初元修者,竟在张芝茗威压笼罩下,得以开口发声,这一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自问不能!

“放肆!”

张晋出声呵斥。

张芝茗不复淡然,正对上了少年的投射而来的目光,后者眼眸中,两道颜色不一的淡色光芒微微跳动,微小而明亮,神如雪层中冒出的浅绿草芽,即便羸弱,亦有着颠覆凛冬的生命力!

与此同时,笼罩何然之诸人的磅礴威压随之砰然碎裂,张芝茗眼皮猛跳,但只是双眸眯起,并未表露太多情绪。

有人出手相助?

张芝茗更相信是有人看不惯他的手段,他可不认为,眼前的山野小子会有什么贵人相助。

既然如此,就回去处置罢了。

“原本我还有些疑惑,能让何主事临时变更人选,更获得我修罗角斗场蟠龙令之人,会是何等天骄,不料今日一见,大失所望,按照修罗角斗场历法,本执事有权质疑其蟠龙令资格,来人,将他带回,待我亲自确认!”

“是!”

修罗角斗场当即有人允诺。

“咳,慢着,青黎宫与我人族七盟早已缔结七黎之约,今日,即便大总务亲临,都无法剥夺青黎参选者之资格,敢问大执事,是要以身试法吗?”

张芝茗见何然之刚得以喘息,竟与他针锋相对,浓眉倒竖,心头怒意更甚。

“罪人安敢乱语,拿下!”

张芝茗作为统摄九华西北疆域修罗角斗场的大执事,此刻终于露出了可怖獠牙,大总务也好,七黎之约也罢,只要他一手压下,就没人敢向上级巡察司透露半个字。

一声令下,十余名装着一致的黑袍执法使径直逼来,其中任何一人,元气波动都不弱于何然之半分。

何然之望着一向以裁决枉法者为要务的执法司众人,不由面露讥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种事,张芝茗只怕早已熟稔无比了吧。

“啪啪!”

“咯咯,孙爷爷,我就说了今儿个会有场好戏,怎么样,还不错吧?”

“小姐明智,不仅是场好戏,而且,还有意外之喜。”

一侧的人群,仿佛不自主地被一股无形气劲分开,一名少女轻抚纤手,款款走出,其身后,紧随着一位扎着满头细麻花辫的锦袍老者,老者眉眼微垂,落后少女半步,显得格外恭敬。

少女长着一双桃花眸,顾盼生姿,扑闪间犹如月下琉璃,充斥着妩媚气息的红色轻纱,将其分外妖娆的身姿遮掩大半,其脆铃般的娇笑声传来,不得不提的是,其身侧,两只洁白小纸鹤随着少女笑声顿挫而上下曼舞,甫一出现,便吸引了道道灼热的目光。

“沈小姐?咳咳……”

“小寒……”

少女一经露面,封寒便不禁失声,只是刚一开口,难以言喻的疲乏之感犹如一记重锤,直砸得他双眼发黑,双腿一软,就径直向后倒去。

所幸,浑身紧绷的木怀柔一直心系着封寒,见势不对,立马三步并两步迈上前,将少年斜放怀中。

少女柔顺的栗黄发丝轻抚侧脸,飘香绵软的身躯靠在脑后,念海急剧干枯造成的困顿都仿佛好了小半。

“柔姐,我没事……”

“好了,别说话,先好好休息。”

封寒望着俏脸紧绷,满是焦急的木怀柔,心头稍暖。

红纱少女眸间余光瞥见这一幕,琼鼻间不经意甩出一声低哼,旋即收回眸子,装作不觉,只是动作再小,也难逃过麻花辫老者和张芝茗的眼睛。

麻花辫老者笑意盈盈,而张芝茗的脸上,则是一片凝重,能坐到大执事的位置,兼具实力超绝,张芝茗怎会察觉不到麻花辫老者身上传来的危险之意。

而这位惊艳妩媚的红纱少女,正是在栖云镇聚满楼与封寒有着一面之缘的沈曼舞,只是听杨启的传话,封寒应当在取到开沌鼎后,才会前往天元城与其会面,而今沈曼舞突现于此,着实出乎了封寒的意料。

“孙爷爷,我有些不懂了,什么叫意外之喜?”

“呵呵,小姐可真会装糊涂,我小老头最喜欢看的,不就是身不正,名不实,言不顺,行不端之人吗?”

“哦?孙爷爷的爱好,怎么会与常人这般不同?”

“职责使然,让小姐见笑了。”

麻花辫老者再度躬身,与沈曼舞唱和着。

张芝茗心中虽有猜忌,但神色未改,向前踏出一步,气势再起。

“二位,来者是客,本该远迎,可张某人作为修罗角斗场大执事,正在处理本门事务,还望二位自扫门前雪,不要多作过问才是。”

前半句还满是上位者的圆滑手段,可下半句,便隐有威慑之意,张芝茗搬出修罗角斗场的名头,就代表着无惧这老小的背景,聚满楼与灵药坊两大巨头,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若二人执意插手,也得自行掂量。

麻花辫老者闻言静默,只是望向沈曼舞,见后者点头,才微微颔首,随即大步迈出,一身气势,轰然爆发,竟与张芝茗分庭抗礼。

气劲对碰,逸散出的力道散开,高台上的真空区域再度扩大。

“好!”

麻花辫老者元气鼓荡,声如洪钟,右掌翻动,一块方形金纹令牌浮现而出,显得庄严厚重。。

“张芝茗,你也知道你这大执事身份,乃是修罗角斗场所授!”

麻花辫老者眉目皆张,将鎏金令上的纹路激活,只见一“执”字龙飞凤舞,镂空的字体上,闪烁光泽,随后宛如游龙,散发出沉重的威压。

张芝茗见状,瞳孔猛缩。

“见鎏金巡察令,如见大总务亲临,大巡察使在此,执法司听令!”

“在!”

张芝茗身后十余名黑袍强者见令,目露犀利,动作整齐划一,齐刷刷跪下,场面震撼人心。

“枫丹城修罗角斗场大执事张芝茗,目无历法,公然触犯九黎之约,其罪难恕,我以大执法使之名,将其收押,带往总楼听候惩处,拿下!”

麻花老者脊梁笔直,有如出鞘利剑。

而张芝茗,也在老者话语落下的刹那,面无血色。

“慢!”

“张芝茗,你可知违抗执法使的后果?”

麻花辫老者见张芝茗在短暂失色后再度恢复自若,心性气度不凡,心中暗暗点头,但公私分明,老者大手一挥,仍是不由分说。

“大执法使,张某自然深知法令不可违,但能否听我一言,再作决断?”

张芝茗唇角噙笑,其负在身后的右手,重重一捏,伴随着这般动作,其唇角的弧度,再度扩大。

随着这般动作,张芝茗身后闪出两道传讯光芒,可孙姓老者只是眼皮微耷,淡道:“说吧。”

“九黎之约,既然有罚,那么,也自然有赏。”

张芝茗顿了一顿,不经意瞥了一眼还在呆呆望着沈曼舞的张晋,哼了一声,又道:“青黎大选,任何主事皆可挑选一名天骄参选,并按排名进行封赏。我可是知晓,若是排名极高,甚至可以要求获得一道豁免令的啊。”

目的为何,昭然若揭。

这番话语落下,修罗角斗场的一众主事皆是面露愕然,议论纷纷,显然,以他们的层面,更多的是关注如职阶、资源的奖罚,对于这所谓的豁免令,所知甚少。

“不错。”

一袭红纱的沈曼舞款款走向前来,带动一阵香风。

“张执事不愧久居高位,连这一点都深谙于心,但据我所知,想要兑换豁免令的权限极高,至少需要青黎大选的前十之席。这种高度,我修罗角斗场细数下来,都不曾有过先例,张大执事,难道就这么笃定?”

“成与不成,待大选结束自会揭晓。”

“咯咯,张执事拖延的算盘打得真是不赖,可惜,根本就不必等待大选结束,因为……”

沈曼舞望着负手而立的张芝茗,拖着长长的音调。

“大选已经结束了呀。”

这句话,无异于深水炸弹,将修罗角斗场所在的高台瞬间点爆。

“现在分明只是大选的选前试炼而已,姑娘可不要信口胡诌。”

“那可是青黎宫宫主亲口所说,不可能有假!”

“什么!青黎宫宫主,难道现身过了吗?”

“哼,见识短浅,青黎宫主不正是先前显现元念投影的老者吗?”

又是一位主事人物出声,言语间,满是恭敬。

而沈曼舞只是明眸微闭,置若罔闻,对于那些不明真物之人,她向来不愿多言。

“咚!”

恰逢此际,一声震耳欲聋的鼓声适时响起,将整个白玉广场的嘈杂尽数压下。

苍龙腾飞的神渺塔正门下,一名须发花白,衣衫折旧的黑袍老者稳稳落下。

老者环视四方,眉头微皱,显得极为严肃。

“我宣布,青黎大选,正式结束!”

哗!

无尽生灵,顿时哗然。

沈曼舞睁开明眸,正好对上封寒略微惊愕的眸光,顿时弯成了一道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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