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加美吃晚饭时,加美介绍了郝老师的情况。
加美七八年前曾经做过一个儿童心理方面的专题,采访过郝益。俩人聊起来发现原来有着五六个共同的朋友,以后朋友们再聚会时就会一起参加,慢慢地熟悉起来。
加美很欣赏郝益在专业领域的钻研精神。据说在学校里郝益的课从来都是满座,学生们从不逃课,不是因为他严厉,而是因为他风趣。
但加美更欣赏郝益的是他作为男人的担当和责任感。有一次聚会时,郝益喝醉了,那是唯一一次加美看到郝益喝多,因为那次提起了郝益的儿子。
其实那次是小聚,只有五个人,而且有一个人还有事先走了。可不知怎地就说起了孩子。加美没有孩子,所以不喜欢说为个话题,而且她印象里和郝益的几次聚会中都没有人提到孩子的事。但这一次,一位正和青春期的儿子闹得快疯了的男人,酒劲上来,就提起了儿子。
郝益不说话,听着他抱怨对儿子的各种不满,不停地喝着酒,直到喝多了,开始哭,止不住地哭,抽抽咽咽地哭,伤心欲绝地哭,直哭到那个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闯了祸,住了嘴。
大家都安静下来,带着诧异的表情看着的郝益,郝益终于在哭卖中说出了让加美大吃一惊的话:“你还有儿子可以埋怨,可是我的儿子死了,我连可以埋怨的儿子也没有了。而且,我儿子死后,我连老婆也死了,文谨虽然活着,心早跟着儿子一块死了,她十年也没有让我碰她一下了。她好可怜。”
让加美感动的就是这四个字“她好可怜”。加美对果眉说:“当时那样子,怎么看都觉得郝老师可怜,可是他却说文老师可怜。他得多么爱她呀!后来我得知,他们的儿子在十二岁时因交通事故没的。文老师在儿子去后,有一阵子精神状况不稳定,这么多年来都是郝老师在照顾她。”
果眉说:“原来他们夫妻也不容易,可是这也不说明有多么靠谱呀?”
加美说:“后来我知道,好几个女人追过郝老师,据说其中一个他的研究生曾经要死要活地追过他,可是都被他拒绝了。对于一个老婆十年不同床的男人来说,真是难得呀。他说绝对不会背叛文老师,他要保护她一辈子。这种男人,多有责任感,多有担当。还不靠谱?”
果眉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责任感和担当,刘一再就是为了对另一个女人的担当和责任,义无反顾地离开她的。
她说:“担当也看怎么说,也许郝老师只是没有遇到让他更想担当的其他女人而已。男人哪里有能管住自己下半身的,连男人也说,不出轨只说明诱惑不够大。”
加美说:“你呀,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要那么想日子就没法过了,姜怀群一年有半年不在家,我还不得天天担心他的下半身。”
果眉笑了:“你还真不用担心姜怀群,他不在家也在野外山里,那些村姑山妇的诱惑他还是有足够抵抗力的。”
加美说:“我还得抓紧时间要孩子,姜怀群说了,只要我怀了孕,他就不外出了。”
果眉再次大笑:“姜怀群都整天不再家,你怎么怀孕?”虽然这么说,其实她知道,加美怀不上是因为加美年轻时两次流产带来的后遗症。
果眉尽管并不认为郝老师的忠贞是多么了不起的品德,也不觉得这和能做好童话出版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倒是对这个男人生了一点同情,包括文老师,这对夫妇真是可怜之人。她觉得没有了男人她还可以快乐平静地生活,要是没有了女儿,她绝对就再也没有幸福了。
和加美分手后回家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进了楼门,果眉看到楼道的门厅角落里坐着一个人,也没在意,就按了电梯。电梯门关了,果眉忽然想起来,门厅里的那个人穿着衬衫,好像就是自己下午出门时碰到的那个老人。都这么久了,这个老人怎么还没有回家呢?
电梯上到了九楼打开了门,果眉犹豫了一下,没有出电梯又按了一层。重新来到门厅,果然发现是出门时见的那个老人,缩在角落里,显然很冷的样子。果眉上前问:“大爷,您怎么还没有回家,您家人还没有回来吗?”
那个老人抬头看着果眉,眼神呆呆地,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果眉的问题。
果眉以为他听不清,又问了一遍:“大爷,您家里人还没有回来吗?”
老人这次喏喏地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但似乎并不是在回答果眉的问题,更像是自言自语。
果眉注意到老人的脸上表情有些发木,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仔细看,发现老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公交卡片似的卡片。果眉又问:“您是住这个楼上吗?您知道家里的电话吗?”
老人还是自顾自地说着:“我要回家。”
果眉伸手从老人脖子上取下了卡片,上面有电话和名字。果眉打通了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
果眉刚说了一声:“你好。是冷红荷吗?”
对方立刻说:“我是,你好,你是不是看到我爸爸了?”
果眉说了老人的情况,冷红荷说那是她爸爸,是个老年痴呆病人,从早上就走丢了,家人找了一天都快急死了。果眉就说自己姓张,也说了自己的地址。挂了电话,她把老人带回了家。
老人脸色惨白,精神非常萎顿。进了门,果眉先找了一块毯子给老人披上,又倒了杯热水。果眉问他吃饭了没有,他摇摇头。果眉就进厨房去做了一碗面条,加了一个西红柿和两个鸡蛋。把面端到桌上,果眉看到老人的手很脏,就拉着他去卫生间洗了手和脸。
老人很快就把一大碗面条吃下去了。吃过面,老人的脸色开始好起来。冷红荷的电话也来了,他们已经到了。果眉开了门,请他们进来。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穿得都很好,也都很有修养的样子。女的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冷红荷,这是我哥,冷红兵。”
男的已经过去拉住老人,关心地问:“爸,没事吧。不要怕,我们来接你了。”随后,才看着果眉微微鞠躬说:“谢谢你,张女士。”
果眉注意到这对兄妹长得很像,都是四方脸,大眼睛,大嘴巴,再看了一眼老人,两人都长得像爸爸。
果眉说:“不用客气。刚才我下了碗面条,老人家刚吃了。你们急坏了吧,现在不用担心了,歇一下喝杯茶再走吧。”
兄妹俩同时说:“谢谢。谢谢。不用了。这已经给你添很多麻烦了。”说着扶起老人,准备出门。
冷红兵说:“我们来得急,也没有准备什么感谢的礼物,以后再上门道谢吧。”
果眉说:“不用这么客气。都是举手之劳,我父母也这个年纪,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出门前,冷红荷拿出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我是医生,我哥是警察,今后有需要的时候,尽管说。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上次我爸走丢我们找了两天。”她断了一下,继续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想应该记住恩人的名字。”
果眉说:“我叫张果眉。千万别说恩人,这称呼也太吓人了。”说完也从门边柜子上的包里掏了一张名片递给冷红荷。
冷红荷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有些惊异地说:“你是张果眉,《未成年人法律研究》编辑?”
果眉说:“是啊,你看过我们的杂志?”
冷红荷说:“我,是,看过。”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爸爸已经不停地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就说:“好吧,这次谢谢了,以后再联系。”
果眉看到冷红兵把自己的外衣穿在了父亲的身上。穿着制服衬衫的冷红兵看起来挺拔精悍,有点警察的样子。
果眉把他们送上了电梯。
半个小时后,果眉接到了高山的电话。高山说:“张果眉,今天谢谢你了。”
果眉不解地问:“你谢我什么呀?”
“谢谢你救了我岳父呀。”
“你岳父?”果眉回了一下神,“你是说,今天的那位老人是你岳父?”
“是,我刚从手术台下来,我老婆打电话告诉了我。”
“那个女的,是你老婆?”
“是,那是我老婆,冷红荷。她告诉我是你救了她爸爸,要我一定要向你道谢。”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啊?怎么就是你的家人?”果眉一时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我也想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啊。不过,仔细想想,热心的张果眉帮助一个走失的老人好像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高山说,“红荷说明天一定请你吃饭,郑重地谢谢你。你一定要来呀。”
“真得没有必要谢什么,为这么点小事。而且还是你的家人。”
“真的很有必要,特别因为是我的家人。其实红荷早就想认识你了。你就当同学聚会吧。说定了,明天等我电话。今天连做了五台手术,很累了。明天再聊吧。再见”
放下电话,果眉想,这世界可真小呀,吃了顿饭就碰上了崔安东,帮了个人就是高山的家人。她仔细回想冷红荷的样子,觉得她和高山还真是很般配呢。再一想,家里有个患痴呆症的老人,高山一家也够操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