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并没有立即去见母亲,而是稍事休息,便鼓足了勇气,扎身湖中,与孽龙展开了殊死搏斗。一直杀了三天三夜,但始终没有分出胜负。湖中巨浪排空,水声震耳欲聋。有时,二龙杀到空中,云翻雾搅,昏天黑地,方圆千里尽行变为了它们的战场。搏杀中造成的伤口不住地流血,滴落到地面便变成了红红的一种类似土鳖的壳虫。
很多人看到了一白、一黑两条蛟龙搏斗于天空中的惊心动魄的一幕景象,很是感到惊愕。望眼欲穿盼望儿子回归的飞的母亲认定,那后来的白龙便是自己的儿子。望着不时腾落,正在恶战当中的两条蛟龙,母亲的心揪得紧紧的,深为自己的儿子担忧。
同黑龙的交锋,白龙并不能占据上风,它毕竟成龙没有几日,几乎没有修行过。所以能令它支撑下去、战斗下去,凭靠的是精神与毅力,力量源自于决心。
第四天上,双龙激战未休,绞在一处,于湖塘之中上下翻腾飞舞。突然情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黑龙发生了异样,身躯乱扭得厉害,但并不是由于进行战斗而在做动作。不知什么原因,令它再不能全身心地投入,来同白龙作战。白龙发现黑龙被一只大鳖死死地咬住了尾巴。不论黑龙怎样甩动,甚至回头向大鳖攻击,却也不能将它摆脱掉,剧痛与重力大大削弱了它的战斗力。白龙认出那只大鳖便是粼波湖曾经的主人,那位雪白眉毛、慈善心肠的老爷爷,冒死而来帮助自己。白龙十分感动,也同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自己不是一身在同孽龙作战,除了老鳖,所有乡亲、朋友也都在为自己鼓劲助力。它信心百倍,拼足了力气,爆发出所有潜能,向黑龙攻击,变得异常凶猛。它将尖利的四只爪深深嵌入了对手的脊背,另以锐齿咬住了对手的脖颈,一样死死不松口。由于剧痛难忍,黑龙一下几乎竖立起来,犹如湖中生出了一根石柱。“砰”地一声,(连同附在自己身上的白龙)又重重地砸到水里,扭卷成团。继而翻滚,妄图摆脱对手,但全是徒劳,不过垂死挣扎耳。逐渐的,黑龙绵软了下来,它终于被杀死了。
可亲的老鳖也死了。它几次被黑龙甩起,摔撞在螺蛳山的岩壁上,体壳粉碎,脏腑俱被震损。但是,它至死也没有将口由黑龙的尾巴上松开。
白龙做了老鳖塘的新主人,它要永远守护在这里,不能让其他的恶类占据湖区,危害周畔的百姓,包括同自己相亲的人。
白龙与母亲重又见了面,心中充满了无限的伤感。母亲抱着白龙的头抚摸着,有千言万语诉说不尽,有喜也有悲。她教人在湖滨造了一间小屋,并住了进去,这样可以天天见到儿子,陪伴儿子,还可以为儿子做他以前最爱吃的东西。
青梅竹马的秀姑也来看望白龙,只是叫了一声“飞哥”,便泣不成声。白龙的眼目之中滚落下热泪。它默然地向心爱的秀姑点了点头,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脸。秀姑抱住了它的脖子,哭了起来,内心情感复杂,无法表述。
又过去了半年,母亲不幸去世了,被葬在湖边。之后的几天里,白龙一直守护在母亲的坟茔边而不挪动地方,不吃也不喝,眼泪如同汩汩的泉水,流个不停。秀姑陪伴了白龙好些天,不停地安慰着它,心里与它同样的难过。
湖周的人们又可以像从前那样下湖捕鱼了。虽然他们清楚湖中有一条白龙,但并不担心它会伤害到自己,因为白龙是自己的朋友。干旱的时候,白龙还会行雨,帮助人们润泽农田。
老鳖塘仅仅平静了二年多的时间,祸事便一桩桩接踵而来,降临到了白龙的头上,再不安宁。
湖塘这边的轸国(今湖北应城)同那边的绞国(今湖北安陆),之间爆发了战争,最终轸国被打败并被完全地吞并。湖畔的大片轸国土地,包括螺蛳山在内,被绞国的国君赐给了立有战功的一个叫伯余的贵族。当然伯余也认为自己对于螺蛳山上名为“千里香”的一片茶园也具拥有权。但是,这片茶园却原本是山下并面湖而居的柳皮村居民的祖辈们所留下的。飞青梅竹马的恋人秀姑便是这个村子的人。孽龙作祟最为猖獗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曾经一度搬到了山所背湖的那一面,于今又迁了回来。伯余要霸占茶园,不允许村民再到山上去采茶,否则便会被送去坐牢。柳皮村的村民自然不肯相让,不甘屈服,勇敢地选择并进行了反抗,同伯余发生了冲突,与伯余的爪牙发生了械斗。双方伤亡了不少的人。可是伯余的势力太大,村民明显的斗不过人家。
在村民陷入危难并近乎绝望的时候,湖中的白龙听到了秀姑站在山顶向自己的大声呼唤。它出现了,并帮助村民赶跑了伯余及其一班走狗。
伯余因为柳皮村的村民敢于抗拒自己而十分恼怒,决心报复。但慑于白龙的威风,他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作,而是秘密带人背负柴薪,由另一侧上山,打算将茶园付之一炬。他要教同自己对抗的人欲哭无泪。但是火刚刚点了起来,白龙又一次出现在一班败类面前,口中喷出水来,将火扑灭。惊得伯余及手下屁滚尿流,豕突狼奔而去。伯余还在逃窜当中不慎扭伤了脚。
伯余对白龙十分的痛恨,发誓要除掉它,有人向他献策:“听说楚国有一个名叫朱泙漫(有作朱泽漫)的人,殚尽家资学得一身屠龙之术,何不请他来,将湖中的孽龙杀死?”
伯余大喜,命人带着一百两黄金前去楚国,聘请朱泙漫。待等寻访到了朱泙漫,这位辛苦历经三载学得屠龙之术的汉子却正在以摆渡为生计,生活清贫。当他听说居然有人请自己去屠龙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暴瞪双睛,大张其口,顿时如泥塑一般呆呆立在那里。
朱泙漫的妻子见丈夫如此模样,吓坏了,呼唤道:“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用手一碰,没使多大的劲呢,朱泽漫张身跌倒,犹同死人。
在场的人均慌了手脚,赶忙进行抢救。好半天,朱泙漫方才醒将过来。这位七尺男儿涕泪并流,哭道:“我总算等到了这么一天,终于有了屠龙的机会。哈……”癫笑开了。
当初,朱泙漫倾尽家资,寻访名师并苦练三年而学得满身屠龙之术,却苦于无有显露的机会,所怀等于无用之功。他十多年来,太多地遭受家人的奚落,遭到旁人的冷嘲热讽,忍受着极大的苦楚。朱泙漫无时不在嗟叹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忧愤而患心疾。如今,可谓皇天不负有志人,终于盼到了学有所用的一天。
朱泙漫马上将自己改称屠龙氏,武装了一副好行头,来到了绞国,受到了伯余的盛情款待。席间,伯余问朱泙漫师从何人。
朱泙漫答:“家师乃是卧虎山紫云仙师支离益。”
伯余道:“听说过有此一位异人,曾经于白鳝江日杀孽龙一十二条,名满天下。”
“不错,有这么一回事情。家师乃其母踩到山中仙人的足迹,感应并怀孕,三年零六个月生下他来。天资聪慧,又膂力过人,可单手举千斤之鼎。一夜梦仙人降临,得受玄术。家师从此获得不死之身,最精于屠龙诛虎。百年之中,屠龙一千八百条,每杀必一剑穿心或封喉致毙。诛虎三千六百头,每杀必一剑枭首。手法巧妙,无人可及。晚生仅仅从家师那里学得皮毛而已,然屠杀一条龙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名师出高徒,壮士也肯定是屠龙圣手,想必功绩多多,不必过谦。”
“说来惭愧,天下之龙几乎尽被家师所杀,江河湖泊难觅其踪迹,我这做徒弟的连施展手段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呀。”
次日,朱泙漫即抖擞精神,在伯余及一班鹰犬的簇拥之下,来到湖边。
朱泙漫对伯余说道:“大人,您耐心等候些时,晚生去去便归,必然提孽龙的首级上来。”说完,纵身跃入水中。
伯余一班人站立岸边,眼睛不眨地盯着湖面,看看会出现怎样的情景,期待奇迹的发生。猛然见到湖水有一个点翻腾起来,仅半盏茶的工夫,“啪”地,一条龙尾霍然水中扬出、扬起,将一个东西飕地抛向湖岸。这东西跌到树木的冠中,接着掼摔在地面。伯余等人急忙奔过去,见正是朱泙漫,已然动弹不得,不住地呻吟。若非有树冠一接,他恐怕就没命了。
伯余忙问:“壮士,你怎么样?”
好半天,朱泙漫才道:“此一条孽龙非比其他普通龙种,道行高得厉害,我力不能制伏于它,还须请家师来才可以。”喷出一口血来,昏迷过去。
朱泙漫摔得太重了,成了残废、半瘫,从此一身的屠龙之术真地再无了用场。
白龙不除,寝食难安。伯余亲自乘车,带着重礼前往卧虎山,聘请朱泙漫口中的紫云仙师支离益出山屠龙。可哪里想到,空跑了一趟,那位闻名遐迩的支离益屠龙大师已经于两个月前故去了。
“啊呀,”伯余吃惊非小,“朱泙漫道自己的师父乃不死之身,怎么会故去呢?”一打听支离益是怎么死的,所得到的回答更是令他惊讶不已。现在鹤轩的主人伍肥告诉他,支离益葬身于鳄鱼腹中。
原来,在山中有一处秋公潭,是支离益平常教授屠龙术的地方。这里头养着两条大鳄,名叫鼍龙,也叫猪婆龙,代以为真龙。每每喂食鳄鱼饱了,便不会食人,况且还是“池”中驯养而长成的,比较听话。学习屠龙术的人都可以拿着木剑下到潭水里去,比划一番,练习一些动作。偏偏有一个学徒的人名叫休,与师兄弟们闲着无事的时候便耍钱赌博。但是他手气太背,极少有赢人的时候,结果上山来所带的钱全都抛进了无底洞。没了钱,又拿什么同人家来赌呀?不赌,看眼,心里总是痒痒,吃睡也会不香,又想着把本钱捞回来。借人家的吧,一旦再输进去,怎么还?师兄弟却都是来自天南海北,出师下山之后将各奔东西,还找谁讨债去呢?又都知道休手气一贯臭的,也有一些无赖,因此上,没有人肯于借钱给他。偷别人的,不敢,做人最忌讳这个。如果被捉个正着,非得被师父投给鳄鱼为食物不可。怎么办呢?赌不成,手痒难耐。咦,何不如此?
潭中的鳄鱼每天一早一晚均两只肥羊为食物,支离益自家砌有羊圈,养着许多的羊儿。而这一天,轮到休负责一早赶着羊儿去喂鳄鱼。休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偷偷地将羊儿赶出山去,卖掉了,卖得的钱当然是揣入了自家的腰包。自己高兴,管你鳄鱼饿不饿呢。傍晚,也是先将羊儿藏到了一个保险的地方。等到次日,连同那新从羊圈领到的羊儿,共是四只,同样赶到山外,卖给了同一个主顾,前一次早定好了。又因为每个人连续三天轮值,赶羊儿去喂鳄鱼,他便天天如此,回回不拉。本来按照惯例,支离益处每隔三日便要专门教授给弟子们所谓的屠龙实战技,要到秋公潭同鳄鱼“对搏”。但是呢,这一天,也正是休此番负责赶羊喂鳄的最后一天,他受到一位朋友的邀请,出山去了,临行嘱咐弟子们自己刻苦练习基本功,多多在真龙模型上模拟演练。接下来的一些日子,本该轮到别人去喂鳄鱼,休却主动代劳。有爱跑腿受累的,接过差事去,人家何乐不为呢?谁爱负那劳力呢?由此,休赚得了大利,发了一笔不小的财,鼓起了自己的袋囊。可是却将鳄鱼抛置于脑后,饿得它们眼睛发蓝,头发昏,几乎没有了力气。又是圈在环绕潭水高高砌成的石坝里头,它们也根本爬不出来,当然受罪了。这种状况持续了七天,两条鳄鱼差点相互残杀,把对方当食物,以解决饿的问题。委实难熬。
支离益终于风尘仆仆地从外头回来了。转过天来,领着众弟子来到秋公潭,为他们补功课。下到坝底,弟子们岸边站好,观看师父先行演练一下今天他所要教,自己所要学的东西。但是当支离益像往常一样神情自若地跳入水潭之后,弟子们很快为眼前慑魂骇胆,意想不到的一幕惊呆了。两头鳄鱼凶猛地向支离益发动了攻击。惨叫声中,支离益被很快撕成了碎片,屠龙术也随着他的死而带去了天国。支离益至死都不明白,平时在自己面前温顺的鳄鱼,怎么会突然变得冷酷无情。一位“卓有成就”的“屠龙大师”,居然在鳄鱼面前显得不堪一击,丝毫没有反抗能力,支离益的弟子们方才意识到自己被师父蒙骗了。于是,他们一边骂着,一边哄抢了支离益的财物。只是受雇于支离益而为之牧羊看圈的伍肥,上无父母,下无儿女,孤身一人留在了这里。
虽然事件中的隐情大家不了解,但是支离益被鳄鱼杀死是很清楚的。“屠龙多多的人如此下场,怎么可能?不可思议,”伯余听了伍肥的多少讲述,懊恼非常。跋山涉水,一路颠簸劳顿,却是闲遛了上千里的腿。真是兴冲冲来,悻悻然回,坏煞了心情。
伯余心说:“屠龙术,徒有虚名,世上怕是根本就不存在。”方才有一些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