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铭一直觉的自个儿对任何事,都有着相当的耐心,就像过去他可以捧着史记和中华字典对照着理解所不懂的句子。
只是在冯远佂与梅亭的戏暂时结束后,他的心,渐渐地提了起来,在紧张的同时,还混杂着激动,他喜欢挑战,过程虽然会辛苦些,可是成功那一刻的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我喝口水”冯远佂冲着张建东微微点了点头,一溜小跑到了郁铭跟前,拿起他那个上了年份的保温杯,嘬了两口后,转过头对郁铭道:“咱们过去吧。”
“郁铭,等会儿你跟着冯老师进去,先去喝水,然后坐在这,等说到你不知道这句的时候,你挪到冯老师这边来....”张建东给仨人说着戏,前两场没有梅亭什么事儿,但是之后就是三人一起了。
张建东此时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冯远佂的表现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而且他发现了件有意思的事儿,冯远佂是那种能把别人带进他的节奏里的演员。
“先走一遍”
“嗯”郁铭跟冯远佂走到门口,而梅亭则坐回了她的椅子那,看着俩人排戏。
“哥,你在呢?”
“....你怎么来了?”
冯远佂本来应该转身领着郁铭往里走的,可是在转身前,他犹豫了下后才亡羊补牢似的说出稍微有些迟到的台词来。
“哈哈”冯远佂摇头笑了笑,看着郁铭的目光带着些惊讶,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没反应过来,重来吧。”
郁铭点了点头,情绪出奇地平静了下来,他明白自己的缺点,各方面的技巧几乎空白,根本不可能做到学校里老师所讲的外热内冷,所以他只能尽量把自己代入到角色当中。
“哥,你在呢?”
“你怎么过来了?”
“渴死了快,我先喝口水....”
在监视器旁边站着的张建东,看着俩人的表演,不由皱了皱眉头,郁铭表现的和他的预期还有不小的差距,节奏上的把握也相当一般,跟他那个朋友的描述差的实在太多。
“有点失望吧?”姜伟瞥了一眼张建东蹙着的眉头,笑着摸了摸鼻子,道:“不过对于一个大二的学生来说,他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而且挺有灵性的。”
“嗯?”
“你看他像个学生吗?”
“怎么?”张建东没说话,只是郁铭此时已经背对着他,具体的他也看不大清楚。
“挺好的,就是稍微有点赶”排完了一遍,冯远佂拍了拍手,道:“再稍微慢两拍,另外不要收那么紧,你得让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顾虑,表演要适当的程度的情绪释放。”
郁铭自动把他的“挺好的”给过滤了,其实坐下后,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心急了,至于他说的释放,他能够理解,但是度的把握上却没有准确的分寸,道:“谢谢冯老师,那再来一遍吧....”
“客气什么”
“各组准备”
“第二十七场一次二镜,action”
“哥,你在呢?”
“你怎么来了?”
前后排了四遍,每一次过后,冯远佂都会相当耐心告诉他哪些该注意,哪里表现的不好,就像幼儿园的时候拿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的老师。
郁铭也像个虚心受教的学生一样,把他说的都记心里,他在学校里听说过很多圈子里的事儿,非亲非故,能做到冯远佂这样的,真的不多,他不明白原因,但却知道对自己并没有坏处。
“嗝”
“cut”
“不好意思”郁铭一脸尴尬地冲着周围各组的工作人员弯腰道歉,排的时候他喝了两杯水,结果拍的时候刚端起了杯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嗝。
张建东没任何表情,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说道:“重来。”
“各组准备”
“第二十七场一次二镜,action.......”
两场戏拍下来,郁铭发现拍戏不仅是脑力活,也是体力活,同样的台词、同样的动作,排练加正式拍摄,他来回走了十四遍,因为情绪始终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听到张建东喊过,就像飞速冲刺了五百米后似的,浑身几乎没了力气。
冯远佂站在沙发后,看着枕在沙发背上的郁铭,在他的肩膀上捏了几下,说道:“你太紧张了,放松点,要不要休息会儿?”
“没事,继续吧”郁铭坐直了身子,NG了好几次,他瞥见张建东脸上的和善早就不见了影儿。
“来,擦擦汗”梅亭拿着两张抽纸走了过来,道:“挺累吧?”
看着递到跟前的纸,他愣了下,而后笑着道:“还好,谢谢梅老师。”
室内的温度并不高,但是来回的不停的磨,再加上他给自身的压力,确实相当的累。
“小心点,别弄花了妆”梅亭笑着摇了摇头,道:“先歇会儿再排吧”,接下来是他们三个人的戏。
“不用,先走一遍”说着,他看向冯远佂,虽然冯远佂自从开始到现在一刻也没歇过,但是脸上风轻云淡,仿佛表演对他来说只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他有点羡慕,但并不嫉妒,毕竟冯远佂年纪比他大的多。
冯远佂见他鬓角发亮,道:“别硬撑,你这样的状态恐怕不大行。”
郁铭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我年轻着呢,这点根本就不是事儿,开始吧.....”
“演员真不好当啊”大巴车上,郁铭仿佛散了架似的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色,思绪纷飞,五场戏,NG了九次,排了他自己都不记得多少遍,还好,总算都给过了。
“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啊”梅亭在另一侧跟一个叫董晓燕的女孩挨着坐着,瞥了他一眼说道,一天的相处下来,她发现郁铭其实是一个挺单纯的男孩,她只是顺手给他递了两张抽纸,没成想他回头他就给自己和冯远佂各倒了一杯水。
郁铭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你还别说,我原来就是这么想的。”
冯远佂在俩人中间,半躺在域名肩上,他今天的戏份最多,也是最辛苦的一个,听了郁铭的话后不由“哈哈”笑了:“演员真要那么好当,人人都来当演员了。”
“郁老师,讲会儿故事呗”曹卫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爬起了身子,从座椅的缝里冲着后边的郁铭说道
郁铭瞥了眼他露出的半张脸,纳闷道:“故事,什么故事?”
“纸糊三阁老啊”
他摇了摇头,道:“快累死啦,明天吧。”
“这又不费劲”曹卫宇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后边坐着的张建东,道:“我都憋了一天了,刘吉后来怎么样了?”
“你们说什么呢?”梅亭本来没在意,可是中午吃饭的空闲里曹卫宇就缠着郁铭让他说,现在这才刚收工,又缠上来了,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到底是什么故事让曹卫宇这么个成年人如此感兴趣,就道:“郁铭什么是纸糊三阁老,说来听听。”
“好吧,我想想啊”他闭着眼,想了会儿,说道:“昨天是到刘吉了是吧,嗯,这刘吉,说起来也是有明一朝的牛人之一,历经英宗、代宗、宪宗、孝宗四任皇帝,堪称四朝元老,自成化中期进入内阁,成为大学士之一,而后经次辅、首辅,前后长达十八年,要是真有安邦定国的本事倒也没那么多事儿了,这位刘大学士,在位期间正事不干,尸位素餐,党同伐异”见梅亭一脸疑惑,解释道:这大学士和首辅,次辅是什么职位呢,其实本身官阶并不高,只正五品,但因为其职务的特殊性....”
车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只余郁铭一个人的声音,他由纸糊三阁老中的刘吉,讲到大学士的由来,而后又旁征博引的讲大学士的出身、晋升的“规矩”,最终又回到了纸糊三阁老,因为看的时间久了,很多东西记得不大清,所以他是想到哪讲到哪,但是整体上,又不会偏离主线。
“和清流对着干不是件容易的事,明代的清流,相当于现在的官媒,把持着朝廷上下的舆论大势,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当时的社会大环境,给了读书人相当高的地位,上至朝廷大员,下到乡绅耋老,多是读书人,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当时的老百姓,而清流最初的形成,还要由科举制度说起,科举分县试,也叫童生试...”
“滴滴”听到后方接续不断尖锐的鸣笛声,郁铭睁开了眼,往窗外一瞅,已经到了酒店门口,伸了个懒腰,道:“到啦,下车吧。”
“郁老师,说完这段,说完这段”
郁铭一愣,这是吴睿明的声音,转头一瞧,才发现满车的人,包括前头驾驶座上的司机,都趴在椅背上,盯着自个儿,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道:“你们看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