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时节刚开了春,大体育场的犄角旮旯里的斑驳的雪屑还未融化殆尽,被白色线条分割的塑胶跑道仍荫润着晚冬的寒气,尼龙制的草皮在朝阳的映照下逸散着塑料的气息。
在操场内球门的立柱边,站着个二十岁左右的身穿黑色运动套装的年轻人,个头约莫一米八,双眼皮,高鼻梁,一只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一只拿着本书放在胸前,抑扬顿挫地朗诵着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郁铭,郁铭”
不远处,一个身形高大,皮肤微黑的青年沿着塑胶跑道一路小跑到了球门前,冲着郁铭道:“行啦,别装了,今儿新生考试,我刚才听他们说有几个长的不错的学妹,要不要去看看?”
郁铭低头看了眼手表,把书合了,往胳肢窝里一揣,一边向体育场外走,一边笑着道:“有什么可看的,哪年艺考那些学妹不是爹妈陪着来的?你爱去你去吧,也就顶多过过眼瘾,我回去补个觉再。”
皮肤微黑的年轻人名叫凌霄肃,跟郁铭一样,都是北电1999届的表演系的学生,今年大二,俩人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一个宿舍的上下铺,平时吃饭出去晃悠都会一起。
“活该你单身”凌霄肃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跟你说,刚才我来的时候,碰到一个高个儿的女孩,你是没见着那个腿.....”他快走了几步,跟郁铭并着肩,向体育场外的校道方向走着,只是出了体育场后,俩人却走向了不同的方向,郁铭奔着宿舍楼而去,凌霄肃则是去了教学楼,小学妹们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学长的热心帮助怎么能行。
校园里的学生稀稀拉拉的,距离上课时间还要待上一阵子,在食堂吃了早饭,郁铭不紧不慢的往宿舍的方向,他上午没课。
“我日,拿错书了”
到了宿舍楼门口,郁铭和四个拎着书一脸困意的学生错身而过,其中一个矮个儿的突然想到了什么,抽冷子的喊了声,又慌跑进了宿舍楼。
“你快点啊,还有十来分钟就迟到了”
郁铭认识四人,但并不知道名字,大一的时候一起上过一门合班课,所以有些印象,但自从那个矮个说话开始,他就定住了脚步,愣愣地瞧着从身旁有说有笑经过的三人,刚才的情景他之前似乎在哪见过。
“奇了怪啦”
上课忘带书或者带错书的情形,他经常遇到,甚至他自个儿有时候也会犯类似的毛病,但是眼前的场景,就在刚刚发生的一瞬间,他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应该在前段时间做过的梦里出现过。
他平时不大做梦,属于那种一觉睡到大天亮的那种,甚至有时候俩仨月才会有那么一次,只是最近一年的几次梦,却相当的诡异,它们就像刚发生的,在某个时刻变成了现实。
“等等,要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剧组碰碰运气”在上楼梯的当口,他突然想起了前阵子的那个梦,就跟刚刚在楼下所见的情形一样,那个梦他也只能记起几瞬,好像是一个剧组的面试。
他的宿舍在203,上了楼梯往左一拐就是,开了锁,推门进去,里头黑漆漆的一片,窗帘拉的只余一道细长的缝,像是唯恐光跑了进来。
“还不起?哎,我说你们俩猪么”他瞥了眼靠着阳台的床铺上吼吼大睡的杜醇跟张凤歌俩人,把书随手撂在自个儿床上,那是一本徐志摩的诗集,一来是为了练习嗓音和发音,另一方面要是碰上个漂亮并且文青些的女同学,搭讪起来也有个由头。
两个室友其中一个翻了个身,癔症似的“哼”了声,便再没了动静,另外一个干脆动也没动。
郁铭也没在意,大一的时候这俩人还去上课,自从上了大二,白天睡觉晚上出去玩游戏,俨然成了班里的挂科小能手。
他本来还想补个回笼觉,可是因为刚才的事儿,又没了睡意,他想验证下那个梦是不是真的,而且打定了注意,要是今儿个没成,大二毕业之前坚决不去面试了。
学校向来是不大支持大二之前出校拍戏的,当然一些还没进校之前便成名的童星例外。
出了校门,他又懵了,并非门口熙熙攘攘的家长和参加艺考的学生,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往哪去,眼下刚刚过了年没多久,很少有剧组会在这个时间面试。
“管他呢,随便走走看”梦里的场景是在一间酒店的房间里,至于别的,他就完全记不起来了。
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沿着西土城路,漫无目的地晃荡着,因为是早上,附近的店面都还没开门营业,倒是推着推车卖早餐的都起了个大早,顶着刺脸的冷风忙碌着。
他平时起的会比较早,围着操场跑上五公里后,再练习半个钟头的发音、早操,倒不是他对表演多么的热爱,就跟当时决定考北电一样,艺人的片酬,实在太让人眼红。
走了半响,俩眼都快瞅瞎了,愣是没见着半点剧组面试的蛛丝马迹,瞧着前边是个十字路口,他停下了脚步,准备原路返回,下午还有一节选修课,虽然去不去都没太大妨碍,但毕竟是为数不多能与其他专业的女同学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咦”
转身的当口,他瞧见交叉路口的另一侧的酒店门前挂着一条横幅“《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选角面试”。
“有点邪乎啊”他眯着眼盯着条幅看了一会儿,等红灯变了绿灯,径直向酒店走去,心里总有些乖乖的,先前他整准备回去,恰好这个条幅就出现了,这个巧合,概率可不是一般的小啊。
只是他来的目的并非为了面试,而只是验证下先前的梦准不准,要是真的再次得到了印证,以后就很有必要关注关注彩票了,万一中个千儿八百万的,还拍什么戏,买几套房子每个月收房租不比累死累活的要滋润。
“欢迎光临”一进门,两个穿着红色旗袍的迎宾带着相当温和的笑问候道:“先生是来面试的么?”
郁铭挑了挑眉头,看向说话的女孩,跟他年纪差不多,二十来岁上下的模样,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先生你长的很帅啊”女孩呵呵笑着,而后伸手导引着:“这边是电梯,六楼0626房间便是。”
郁铭咧了咧嘴,对于自己的长相,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自信,毕竟难看的当时艺考的时候基本上全给刷了,在一帮俊男靓女里找自信,难度还是蛮高的。
“谢谢”
或许因为无所谓成与不成的缘故,出了电梯,哪怕看到0626房门口十几人的长队,他也丝毫不觉紧张或者局促,反而十分好奇,他先前还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面试的?”刚过去,在靠着边的椅子上坐着的青年转起头来,上下将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个遍,问道:“简历呢?”
“还要简历?”郁铭看着旁边的十几个男男女女,有点不明所以,他先前没有面过剧组,根本不知道面试还要拿简历这茬。
“你以为呢?算了,去那边填张表”青年有些不大耐烦地指了指门另一侧的长条桌,道:“完了拿过来。”
“哦,好”郁铭走了过去,拿起一张表看了眼,是张简历的空白模板,长条桌周围没摆椅子,另一头放着一个粉红色的书包,大概桌子本身就是放东西用的,撅着屁股,把表迅速填了,在写的时候,他特意把毕业院校那一栏的字写的大了些:京城电影学院(在校)。
甭管在学校里学了多少,北电在影视圈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这在眼下是公认的事实。
拿到郁铭的简历,青年扫了眼,啧了一声:“还北电的啊?”却没给郁铭自得的机会,扬了扬下巴:“喏,后边排队去。”
郁铭本以为对方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结果屁也没看到,就跟一个哈欠没打出来似的,有些不大痛快,但他也没多说,仍昂首挺胸从十几人身前经过,咱可是北电的,不是随便什么野鸡学校都能比的。
青年说话的声音并不低,因此十几人都听到了,但并没人因此感到诧异,酒店距离北电很近,而且中戏的若是得的消息早,也是能赶来的,刚排上队,前边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的穿着前几年流行的黑色夹克的男人扭过头来问道:“嗨,哥们,还没毕业吧?”
“嗯,你是哪个学校的?”郁铭点了点头后,反过来问道,对方看着还挺面善,而且还在他前边,说不定等会儿能透露些面试的问题。
“咱们校友,说起来我还是你学长”
“你大四的?”郁铭再次把他打量了个遍,虽然看着也挺年轻,但是仔细瞧瞧,比他的那帮同学要成熟一些,估计大二就出来拍戏了吧。
男人笑了声,摆了摆手的道:“什么大四的,我95届的,毕业两年了都”。
郁铭这下不淡定了,男人的夹克领子黑亮,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洗了,单是这个还没什么,可是身上那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边沿已经开了口的板鞋,无疑不在诉说着这位95届的学长混的有多惨。
“可是你...”郁铭指了指他,又指了指0626房间的门,他想说你都毕业了两年还用的着到这来面试。
“这有什么?学校牛逼是因为学校的老师牛逼,跟咱们可没半毛钱的关系,要不着你以为只要是北电出来的就能轻轻松松拿个男一男二啊,别做梦啦,我跟你说,老哥这混的还算可以的,我们那一届,现在前门摆地摊的都有,天天那给城管撵的一个惨啊....”
听着学长滔滔不绝的吐槽,郁铭只觉脑子有些发懵,他一直觉得自个儿只要好好学,完了毕业了一年不说大千万的片酬代言费,小几百万还不是轻轻松松,可是现在看来,貌似跟先前的设想不大一样啊。
前边的面试者一个接一个进去,又出来,大多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两个,神情里夹杂着些懊恼,估计表现的自己都不满意,在身后,又多了几个人,年龄跟他上下没差几岁,其中一个小个儿的女孩还是同校的学姐,他在学校里见过对方几次,比他高两届。
“吕言”
“哎,是我”
“进去吧”
郁铭这才知道前边这位学长的名字,刚刚只顾着聊别的了,倒忘了问。
他不大清楚待会儿面试会问什么,先前面过的一个个都跟唯恐别人通过了似的,根本没透露半点的意思,但是郁铭也无所谓,会的肯定会,不会的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