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不愿将所有的事讲清楚,庾龢心里也是万千思绪,也就撤了宴会,各自回屋歇息。可谁又能睡得着呢,桓温忍辱背负骂名,时至今日方一吐心中愁苦。庾龢
“二弟,你且来看。”桓温起身走到客厅中间,席地而坐。庾龢也随之起身,面对着桓温坐下。
桓温以筷为剑,以毯为图,指画河山。说道:“洛阳北据邙山,南望伊阙,东有虎牢,西接殽黾;压江淮,挟关陇,通燕赵,系荆襄,乃是天下之中,九州腹地。
以我方形势观之,进退有据,游刃有余。洛阳正是我大晋插入燕虏腹地的一把利剑,进可以临邺城,收齐鲁,窥关中,图混一。退可以守一方,保荆淮,安北境,固王土。
今我大晋于内,带甲百万,良将千员,仓廪之积无穷,甲兵之器完备。万姓倾心,上下同德。此时不谋北伐恢复,更待何时?
于外,燕秦胡虏,不修礼仪,国无德政,朝令夕改,政局紊乱,权斗不断,百姓生民苦之久已。今若陛下奋发龙虎之威,力图恢复,赐孤节钺,孤必能挥师扫荡河淮,光复关中,再造中夏!
更何况故土遗民不啻亿兆,日夜期盼王师,以救我炎黄帝胄于水火涂炭之中啊。若王师一到,百姓生民能不箪食壶浆以迎乎?能不奋起义军为我天军前导?
今内外情况皆有利于我,而不利于敌,若是忠臣良佐,心怀家国,怎么能坐失良机,白白葬送这大好局面呢?”
庾龢听得此言,心中豪气奔涌,热血沸腾。
桓温停了一下,接过庾龢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北方二虏,燕秦为祸。伪秦苟且关中,有巴山秦岭为隔断,潼关大河为障碍。立足久长,根基颇厚,不宜轻动。关中虽然重要,可四方都是险塞难以轻取。苻氏虽宫乱频仍,但是民心尚存,还可一用。由此绝不可先伐秦国,只有等到灭燕之后徐徐图之。
燕贼僭越不过二十载,却传世三代。虽有精干兵将,忠良大臣,却内耗不止。故而根基不厚,民不归附。因此我大军北伐先取燕贼,方是上策。
燕贼侵犯之地,平畴万里,无险可依,这正是我王师天军的用武之地啊。
中原河淮,遗民坞堡聚落众多,都有自卫兵士,多者上千,少者数百,若我王师一到,皆可为前导强援,助我军一臂之力。
先伐燕虏,最为妥当。”
“好,听桓公之言,道季茅塞顿开。还请桓公以北伐之策教我。”庾龢起身拱手道。
桓温也站起身来,赶紧扶起庾龢说道:“道季这是为何,这让大哥如何承受得起啊,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桓温扶起庾龢,二人回到座位上。
桓温接着说道:“塞北拓跋部落与慕容燕贼素有恩怨,双方攻伐不断,几乎年年用兵。
由于燕贼早受王化,习我礼仪,国风振奋,士卒归心。甲士铁骑,勇武剽悍,因此在战争中大多占据上风,将拓跋部落牢牢压制在了漠北。
这拓跋部落睚眦必报,素有野心,可是苦于兵士战力无法与燕贼相比,因此只能咽下恶气,龟缩待时。
今宜联虏制虏。请陛下谕旨一道,传于拓跋部落,以财帛封号诱之,招降其部落蛮首,服从陛下的号令,受我大晋节制。
再命令拓跋部落于塞外大起刀兵,骚扰燕贼北境,迷惑燕贼,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燕贼虺蜴之心,豺狼之性,必然举棋不定,进退失据,难以全力抵挡天军,大事可成矣。
事成之后,大晋可以授拓跋蛮首以封号,接受他们的朝贡,确定宗藩关系,通关互市,永结盟好。徐缓图之!”最后四个字桓温说的很重,做出了劈下的手势。
庾龢一看,心下也就了然了。向着桓温一点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塞北蛮夷,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早晚是祸害,绝不能让其做大,等到大晋一统天下的时候,必当效仿卫霍故事,征伐漠北,封狼居胥!
看到庾龢了解了自己的心思,桓温接着说道:“当然了,塞北蛮夷不过是小做声势,助我王师虎威而已,算不得什么强助。于我北伐大计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的战场上还得是我大晋王师。
今仓廪实,甲兵修,内同心,外敌乱,正是北伐恢复之时也!
若要动兵,必须水陆齐发,多路并举,以洛阳为基,出战四方,必能清扫燕贼胡虏,复我中夏江山!
现在燕贼大将慕容垂被调回伪京,黄河以南无大将。让我军北伐少了一个大麻烦,我王师将士正可一路狂飙,兵临黄河!
我军北伐预计有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兵分两路,一路以荆襄马步军十万为主力,由孤率领,走陆路,经洛阳,进豫州,以收复中原为目的。
另一路以荆扬水师五万和天子亲军三万为主力,由陛下于朝廷柱石之中择一大将率领,由水路,溯淮、泗、沂、沭诸河而上,经徐州,入兖青二州,以收复齐鲁为目的。
两军达成战略目的后,合兵广固城,北伐第一阶段结束。预计用时一年半至两年。然后休整一月,存积粮草辎重,预备渡河。
北伐第二阶段,我军休整完毕之后,强渡黄河,直取伪都邺城,灭亡燕贼首领。邺城一旦被我军攻破,到时候燕贼群狼无首,必将渐成分崩离析之态势,狼奔猪突。我军趁此时机,必能一举扫平燕虏,光复冀并幽三州,重铸北境塞防,却胡百里,使我华夏黔首,安心耕耘。至此北伐第二阶段结束。
第三阶段就是布置进兵关中了。在我军扫荡燕贼之时,伪秦也不可能苟安关中,坐视燕贼的覆亡。必然会出兵骚扰我军,甚至于倾举国之力攻击我军后方。极有可能对我军的行动造成巨大的阻碍。
不过也不用担心,孤进兵益州,攻灭伪汉之时,早就已经趁势夺取了汉中之地,屯兵一万人,这汉中的一万人马就是我大晋对伪秦最好的牵制。
不止如此,孤早已命镇西将军、益州刺史周抚集结全蜀兵马,随时准备进兵汉中,剑指关中!威胁伪秦的后方。如果伪秦敢擅动,我军马上可变换攻击对象,进攻伪秦。到时候周抚的兵马抄了伪秦的后路,兵围长安,秦军孤悬关外,军心必定不稳,不用等到王师到达便会四散奔逃。
我军也可在洛阳和南阳屯驻数完大军,把住函谷关,堵住秦军东进的道路。
不仅如此我方在南阳的驻军还可以在伪秦军出潼关之后,攻占潼关,封死伪秦军撤退的道路,将伪秦军压缩在潼关和函谷关这狭窄的地方。
到时候我数十万大军一旦对其形成合围之势,他就是插翅也难逃被我军歼灭的下场,如此则关中可平。
到这时胡虏叛贼必定闻风而遁,不敢撄我天军锋芒,黄河以北的三州之地,可传檄而定!陇右西凉,必定会纳图籍而归复!”
“好!”庾龢情不自禁喊出来一个好字。“大哥的策略举世无双,条理清晰,稳扎稳打,切实可行。而且思虑周全,将可能得障碍全部考虑好了应对的策略,天赐桓公与我大晋啊!来,小弟再敬大哥一碗。”言罢一饮而尽。
桓温听闻庾龢这样夸耀自己,也是心中喜悦,认为得到了知己,红光满面,非常高兴。说道:“不敢当二弟如此谬赞,既然如此,愚兄也干一碗。”说罢也是一碗下肚。
“灭亡燕国之后,便是进攻关中伪秦了,这第三阶段,先在洛阳整编我清扫燕贼的大军,挑选精干兵将,集合十万人马,用以西进关中。
等到洛阳整军完毕,便可大举伐秦,号令塞北拓跋部落,进兵北地郡、上郡,兵临奢延水,骚扰牵制秦军渭北兵马,使其不能南渡救援。以周抚为南路军统帅,率领蜀兵出汉中,临长安。
我亲率中军王师,陈兵潼关,大举西进。与周抚军合兵长安,光复皇汉旧都。待到扫平关中,便可相机西进,收复陇右之地。
如此则天下可定,复我大晋赫赫荣光!”
桓温、庾龢同时端起漆碗,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震天!
庾龢这次明面上毕竟是来宣旨慰问的,不能久待。所以在和桓温合榻对谈了十几次之后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判断。任务已经完成了,该回去了。
很何况桓温也没有藏着掖着,对庾龢是推心置腹,以诚相待,将心中的战略打算,形式分析对庾龢和盘托出。命令手下斥候密探将打探来的关于燕、秦的消息情报以及故土生民的情况,全部向庾龢汇报了一遍,这不仅让庾龢心里十分感动而且也让他很快熟悉了情况,得到了很多想要的有价值的情报。
庾龢觉得迟则生变,恐夜长梦多,需要趁热打铁赶紧回建康禀报司马聃。
桓温心中对于北伐更是焦急难耐,所以在庾龢提出回建康复旨之后,虽然多有不舍,但是还是允准了。命人准备好车马,派出五百亲军随护庾龢回京。
告别当天,桓温亲自将庾龢送出洛阳十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