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翻着白眼。
“但是当时我是真的吓傻了，不过当时幸好有个家伙突然出现，是个挺英俊的大男孩，他问我是谁，我看他背着驰龙，想来也不是敌人，就照实说了，我说这是我哥，他说他叫赵云，问我在洛阳有没有安全一些的落脚点，我说呀，在城里，但是我哥哥的伤恐怕扛不住，他说那也只能先把他弄回去，扛不住再说扛不住的话，然后就一把把你架起来让我带路，正好那时候城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混进去特别容易，最后就到了这里……刚回去的时候我们看过你的伤，真的那时候我都已经做好了哭丧的准备了，没想到你真的能挺过来。那么重的伤换个人的话兴许当场就玩儿完了，你居然能折腾一个晚上……哎大哥你在看什么？”
小璐发现我正在用一种难得正经的目光盯着她的脸看，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没什么。”
“没什么？”她双手交叉护住自己的胸口：“你你你别胡来啊，孝悌谨信啊，伦理纲常啊……”
我忍不住笑了。
对的。谁家里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妹都是一种幸运，她一直都那么多舌，那么腹黑有那么单纯，也似乎将永远地多舌腹黑单纯下去。或许她自己也会害怕，但是在看到她的时候我却不再害怕，我就可以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解决掉眼下的事情就可以带着小璐回家去了……然后就可以天天和这个顽皮的小丫头拌嘴互黑，这才是生活。
只是……蓁，如果她能够成为我的家人的话……
“对不起啊，小璐。”我微笑着说，“如果我早死一会的话你就可以直接回家去，就不用卷进这件事里面来了，毕竟这座帝都现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小璐突然怔住了。
“怎么了？我的意思是……”我想大概平时和她开玩笑已经习惯了，猛地正经起来反倒会让她不知所措，所以我试图解释些什么。
可是还不等我说完，这个小丫头就俯下身子扑进我的怀里，她知道我的胸口有伤所以没有使劲贴着我，但我却依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割舍的力度……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最喜欢粘着我，按照常理她应该和她的胞兄休儿关系更密切才对，可她就是喜欢跑过来跟我待在一块儿，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在这一刻我好想突然就明白了，我们的其余两个兄弟，休儿和铁儿，他们都太听话了，太规矩了，这种气质按理说正应该是符合名将世家的气质但我和小璐这样的人就是很反感，只有我和她才是一路人，像两个神经病，我是个离经叛道的坏小子，她是个调皮捣蛋的坏丫头，我们各有各的神经法，但是我们是一类人，是最让老家伙头疼的孩子，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恰恰也是他最钟爱的两个孩子。或许，老家伙在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比我们还要神经也说不定。
“好了好了，”我安慰道，“大哥我不是没挂嘛，不至于不至于啊……”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唰地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怎么了？”我有点不放心。
“上次你占我一次便宜，现在咱俩扯平了。”她坏笑。
我差点背过气去，“狗咬你你就咬狗么？这是什么神经病观念……”
“拉倒吧，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我们都笑了。
这个时候我在想，加入在蓁的身上能够有小璐十分之一的顽皮，也许她就真的是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女孩了吧？不过那样也不是很好，也许正是因为她漠视一切的冷淡才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而且，也只有足够冷淡的人，当她热切起来的时候才是弥足珍贵的，那场面简直像是一夜之间百花齐放一样，能带给人无穷无尽的惊喜。在重伤昏迷的这段不知多久的时间里我似乎做了一个短暂而又漫长的梦，在梦里我遇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他对我说其实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隐藏着一个他绝对陌生的另一个自己，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另一个自己会被激发出来并且暂时地改变这个人。我想到了，这简直就像是在形容那天的蓁，我说，我看到了你的眼泪，看到了你的笑容，真的，在那样一个时候我的心里就只有惊艳，惊艳，惊艳，以及慢慢地成就感。
“我睡了多久？”我问。
答曰：“四天。”
“是么，居然这么久。”
“是啊，再把你弄回来的第二天就出事了。”小璐说，“赵云说他不放心想再潜进宫里去看看，正巧看到一个黑衣服的女孩也在往宫里赶，他说那是什么……王妃？……还是什么的。”
“是唐执么？”我吃了一惊。
“对对，应该是这个名字。”小璐忙点头，“现在他们都在这里。”
“扶我起来，”我说，“我要见他们。”
赵云面无表情，直视着坐在桌子对面的黑衣人，那个人把黑色的斗篷帽罩在脑袋上，赵云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观察到他的段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嘴角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放在他面前的茶水早已不在冒热气可他却没有动过，这让赵云觉得自己是在与一座雕塑对坐。
“你居然连这个地方都找得到啊。”末了赵云说。
“你曾经有着和我类似的身份，你该知道做这一行的首要工作就是收集情报，”来人冷冰冰地回答，“不论是敌人的情报还是盟友的情报。”
“说的是，卧底这工作可真不是人干的。”赵云扬了扬嘴角，“若不是那一晚我一时冲动选择去阻击华雄，现在我还真是难得这么清闲。”
“那么关于我提出来的那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很抱歉我不是那东西的主人，我只是暂时负责保管而已。”赵云同样冰冷地回答，“所以我并没有擅自处理那件东西的权力，因此请恕我拒绝。”
“你说的问题我有考虑到，所以在来找你之前我已经见过它的主人了。他是表示同意的。”黑衣人说。
“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赵云握着茶杯的手在轻微颤动着，“那晚的行动本来是有可能顺利收场的，但是却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局面变得一团糟，我们四个人居然还都活着，可是很诧异，这不是靠你给我们的情报，而仅仅是凭我们自己的运气而已，中间还搭上了一个本来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人的生命！”
“所以这就是你去南宫救出唐姬的理由么？”黑衣人问。
“关你屁事！”赵云愤愤然。
赵云冰蓝色的瞳孔中直射出的锐利杀气逼视着黑衣人，而黑衣人则再一次地选择了沉默，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味道。赵云倒是很希望对方能够反驳几句，或是为自己辩解几句，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些天来心头积聚的不快和愤忿全部倾泻到对方的头上，没错，全都是因为他指错了路还给了不够准确的情报，几乎毁掉了赵云眼中最美丽的风景，否则的话事情完全不会是现在这个鬼样子。然而对方完全没有要反击的意思，他用沉默将来自赵云的所有声讨全部逆来顺受，赵云觉得自己狠狠几拳打在了海绵垫上，有火发不出。
“没错。”黑衣人开口了，“整个计划都是我策划出来的，包括你们所遇到的所谓的意外，实际上也全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你说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局面是由我一手造成的，这么说也没错。”
“你用不带一丝愧疚的语气告诉我这些东西，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么？”
“如果我现在试图否认或者辩解的话你才可能会杀了我吧？”
赵云沉默。
“既然你这么耿耿于怀，我就把原因告诉你，”黑衣人说，“那个行动是以盗剑的行动来嫁祸袁隗，盗剑只是手段，嫁祸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你们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就会顺利地回到司徒府，这实际上就没有达到嫁祸的目的。只有在行动出现意外之后你们才会选择南逃，也只有如此追兵才能被你们引到城南，与正等在那边的袁隗撞在一起，这才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也就是说，在这项计划中，从一开始我们几个就是牺牲品对么？”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我很抱歉，真的很抱……”
他被突然扑过来的赵云攥住了衣领，那男孩的力量之大几乎让他后仰在地上，赵云瞳仁中的那种虽不带多少愠怒但却杀机毕露的冰蓝色早已将面前这个该死的混账东西剥皮抽筋了几十上百次，但那家伙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刚上门时的冷静，就仿佛这个世界上压根就不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失去冷静一样，但这毫无疑问助长了赵云的怒火。在这一刻他不确定赵云会不会杀了自己，赵云想要杀他没有任何难度，但是作为一个奸雄的尊严不允许他开口求饶。
“所以，你现在该明白为什么我会给你假情报了，那些假情报的目的就是让我所说的这些意外发生，而如果提前把真相告诉你们的话我不敢确定你们是否还会去执行这个任务，我别无他法。”
“不愧是乱世之奸雄啊……”赵云冷笑着。
“但是不可否认，我的这项计划成功地挽救了司徒府，也救了我自己。”黑衣人说，“事情出了那样的意外，我们又无法将袁隗灭口，就只能做出必要的牺牲了，弃车保帅。”
赵云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那张毫无愧疚之意的脸上砸一个大坑出来！事实上他的一拳可以轰穿几寸厚的木板，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也许这家伙整个脑袋就没有了，但是赵云知道他不能。他心里很清楚，对方说的那些话虽然很扯淡很不负责任很让人生气……但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他松开对方的衣领子，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我保全自己不是为了苟且偷生，否则今天我不会来找你。”黑衣人轻声说。
“选择与你合作简直就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任。”赵云咬着自己的嘴唇，“但是我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你也可以选择不与我合作。”
“可是只要董卓还活着，我不知道哪一天你又会拿我们当牺牲品，那几个年轻的家伙是我在洛阳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了，我有保护他们的义务。”赵云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所以我选择再相信你一次。”
“感谢。”
“不必。在解决了这码子事情之后，我希望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赵云说，“你打算怎么做？上次的事情刚过去不久，现在正是帝都戒备最严的时候。”
“可眼下我是一个特殊的人。”黑衣人说，“当一个你怀疑过的人被证明是清白的之后你会怎么样对到他？除了愧疚之外就是加倍的信任不是么？”
“原来如此。”赵云端茶送客，“那么一路顺风。”
“多谢。”黑衣人也起身，端起面前已经冷掉了的茶杯一饮而尽，转身拿起了靠在墙边的一个包裹着深色布条的长形物体，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赵云握着茶杯的手臂向门口伸直，缓缓点了一下头，然后收回目光也将自己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你竟然选择了再一次相信他，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屏风后面站了许久的唐执走出来，抄着手背靠在墙壁上，凝视着赵云端坐着的背影。
“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强大的盟友，但可惜的是他并不是一个可靠的盟友。”赵云轻声说，“他不会背叛我们共同的目标，却随时都可能为了那个目标而出卖我们，让我们不得不死，还死得毫无怨言，这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嘿，”两个在楼梯口突然出现的人影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其中的女孩搀扶着那个劫后余生的男孩，那男孩露出一个吃力的，真诚的笑容，“你们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