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房门前,那个燃烧着的火盆旁边,她对我叙述过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那种真挚的情感是任何演员都无法模仿的。是的,她曾不顾一切,她曾无比渴望被爱,虽然没有成功,但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心是永远都不会死去的。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可能因为一个手里拿着风车找妈妈的孩子动恻隐之心,一个终日在刀锋之上游走着的绝情刺客也可能因为一窝彼此依偎取暖着的燕雀而流泪。人的心是永生不灭的,只是有的时候它会被封印,会陷入沉眠,但是在合适的条件出现时,它随时都可能会复苏,就如同秋去冬来,由寒入暖,等待的也许就只是二月的第一声燕鸣罢了。
命运对这个女孩太过残酷,也许它曾试图摧毁她的情感,看上去是成功了,可实际上没有,那份脆弱的历久弥坚的情感还是艰难地生存了下来,这让命运极其愤怒,于是它让这情感从沉眠中复苏,然后以另一种的方式再摧毁一次!
在经历过这一次毁灭之后,她还能绽放出这样炽热的光芒么?
也许不能了,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只要她还活着。
也许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打开那扇窗,我不该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在那个黄昏中的那次极其偶然的相遇将一切都改变了,而显然地这似乎不是什么好的改变,至少对她来讲是这样的。不曾相遇也就罢了,可是相遇了,相识了,得到了,最后再失去,命运带着她飞向无比广袤的天空然后一撒手再把她丢下去,真的是置之死地而后快么?
对不起了,这样看来我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就是一个错误,但是已经无法改变了,我们没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我还记得那句话,爱一个人就必定希望那个人能够幸福,哪怕这份幸福不是由自己亲手给予的。所以……所以即使是我死了,属于你的幸福说不定还在前路,还在某个你未曾发现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你的莅临呢。不是么?
我猛然发力,挣脱了她的手,身体再一次眩目地坠落,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颗燃烧殆尽的流星,黯然地坠向无人问津的天际。
我放弃了最后再看她一眼的机会,因为不用看我也知道在我头顶的是一幅怎样的景象,我实在是没有用我去面对那种哀婉的眼神,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
然而下一刻我感受到的是痛觉。
并非身体被刺穿的痛觉,而是下坠感突然中止而产生的痛觉,我的手再一次被抓住,这一次抓得很紧很紧,我的手腕处甚至还能感觉到那种坚固更甚于铰链的力量,那股力量奇迹般地降临,将本已与我擦肩而过的一些东西蛮横地抓回来,然后死死地和我绑在一起!
冰蓝色的冷峻目光……是……是赵云啊。他的手臂比濮阳蓁的要长,他把我捞回来了!
下一刻我的身体克服了这个世界恒定的自然向下的力量,而是开始猛烈地抬升!赵云全力的一拽直接让我飞出了那个洞口!由于太过剧烈的上下移动,当我的脚再一次接触到地面之后短暂的时间内我丧失了平衡感,整个身体几乎就要拍在地上,濮阳蓁连忙伸手托住我的双臂,让我慢慢地跪坐下来。
我猛眨了几下眼睛,眩晕感消退了很多,视野中的景象逐渐地开始清晰起来,而这个时候映入眼帘的第一个景象就是那双我再熟悉不过,却又从来都不曾读懂的那对紫色的眸子,某种仍然残波荡漾,炯炯有神。我想,在她的视线之中大概很久都没有如此完整地出现过一张脸了吧。
“不要死,求求你了。”她说。
“嗯……尽量吧。”我笑笑,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平日里嘴比狗还贱的家伙。
“谢了啊。”我说。
“没必要。”他摆手,“我向王大人保证过,会好好的照顾你们这帮小狗腿子,再说一起出生入死到这个份上,我们怎么说也是朋友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呵呵……”我捂着胸前的创口,“其实你认真起来也蛮帅的……”
“是啊是啊,帅的没边,不管撩妹子还是钓凯子都不在话下。”赵云走过来看了看我的伤口,“还不错,没伤到要害,就是会有些呼吸困难,只要控制住出血,尽快逃出去的话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不过得先把这玩意拔出来……”我说,“蓁,你来吧。”
“啊?”她楞了一下,显然是对我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有点意外。
“对啊,蓁,有什么问题么?”我向她挤出一个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虚弱的笑容,我看到她的脸红了,她脸红的时候真的好看。
我就这么叫她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来由是什么,但我知道,这个名字,我将呼唤一生。
“我……我下不了手。”她有些为难地说。
“真难得啊妹子,你居然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赵云揶揄,“也罢也罢,像这种脏活还是让我这个混账来干比较好一点。”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我自己来。”我说着,就伸出左手攥住了那支箭露在我胸前的末端,血已经汇聚成股往下流淌了。
“不要!”蓁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有点惊恐的说,“箭头上有回钩,你这样倒着拔的话整个肺部都会被扯碎的……必须从后面拔……”
“我来吧。”赵云还是站出来,“会很痛,忍着点。”
“你看我是那种怕疼的人么?”我笑。
“我是说你撑住了别晕,我怕你一会儿走不动道。”赵云抚额,“准备好。”
“知道了。”我半跪起来,左手撑地,“你下手麻利点。”
忽然我握紧的右手被撑开,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扣入我的指缝,熟悉的炽热感扑面而来,就像是海边的巨浪狂暴地吞噬一艘渔船一样,我感到自己似乎在燃烧,燃烧,一颗已经燃烧殆尽的流星再一次绽放出奇迹的光火。
“我帮你。”蓁笑。
“准备好。”赵云轻声说。
“挺住。”
“不怂。”我笑。
我感到胸腔中除了疼痛感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在微微移动着,赵云已经抓住了穿出我后心的箭头,他正在调整力量,尽量在不伤到我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拔出来,这种力量通过箭矢传递到我的意识里,它在忽强忽弱地波动着,我感觉得到,而且波动的范围越来越小,逐渐小到我无法再分出区别,终于一切都静止了。
……说不害怕,可多少还是有点怕。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抓紧了握着我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