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个时候的董卓突然嗅到了空气里一丝不对劲的气味，今天发生的各种事情已经太过惊心动魄太过让人提心吊胆……但却还没有结束。
“我曾经效忠于至高无上的力量，我只为最强的人服务，因为我曾认为如果一个人是世界上最强的人的话就一定可以用自己的一双拳头让全天下所有敢于不乖乖听话的人都后悔终生，这也是我那时候看中你的原因。”吕布继续慢悠悠地说，“但是后来我发现事情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因为不管我们使用多么强的力量去针对去打压，让那些家伙吃尽苦头，反抗都一直未曾停止过，反而还愈演愈烈，反而还让那些反抗者们因与我们为敌而感到自豪。原本是最强大的大人你，现在却成为了众矢之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因为有些家伙离我太远了，我的拳头够不着他们！”董卓一提起那些始终都在他背后搞各种动作的家伙就愤愤然。
吕布还是笑了笑，他摇着头，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
“还记得它么？”他问，“这是在不久之前我从那个一直都想杀了你的女孩身上拿到的。”
董卓看了一眼那东西，怔住。
那是一把三尺多长的短剑，剑身上用金丝雕成飞龙的图案，多年以前在他还只是一介西凉刺史的时候，某天他去拜访征西将军府时把这把短剑送给了征西将军的大公子，那个叫马超的男孩，那时候还不到十岁。
“马超，想起来了吧？”吕布循循善诱，“两年前大人在朝廷上废立皇帝的时候开始他和你反目成仇，我想说的是，从那个时候起，马超作为你的敌人始终都处在距离你的拳头够得着的地方，而且时间长达几个月，可是直到最后我们被人家赶出洛阳，你似乎都没让他乖乖听话，反倒还附身厉鬼一样，在时隔两年之后又跟到了长安继续作对。”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也许我们都错了。你错在迷信于力量，误以为力量是万能的，力量可以摆平一切；而我则错在盲从，我相信了你的观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怀揣着建功立业的心来到你的麾下，可现在在外人的眼里却成了一个助纣为虐的混账东西了呢，真是可笑。”吕布说，“但是我们又是不同的，我们之间最显著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错了，我还可以换一条路继续走，而你，你已经一条路走到黑，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我原以为你会是新兴的真命天子，可是很可惜，现在看来你只不过是第二个王莽而已……哦，不对，你还不如王莽，王莽最起码还成功地当了几年的皇帝，你显然已经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董卓在听到这样的话以后本来必然会动怒的，可是这一次例外，他脸色煞白，一言不发。
“明白了么？救你的人也并不一定就真的效忠于你。我没有让他们杀了你，是因为他们的话会让你死的太快太利索，而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至少会让你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这也就算是我们同行这么多年的最后一点情分了吧。”吕布转动着手里的短剑，“那个叫马超的小鬼说有朝一日会用这把你送给他的剑刺穿你的心脏，他现在大概是已经做不到了……不过作为让我明白了某些事情的回报，这一次就让我来代劳吧。”
“为什么，为什么……”董卓边喘着气边质问，他的脸色已经白得有如抹上了一层石灰，“我从未亏待过你，我给了你作为一个武者能够拥有的一切！身份，地位，财富，军权，我全都给你了，为什么你还是要……要……”
“因为你在带着我走一条死路，如果我现在不把你提前踢进深渊的话，那么早晚有一天我要成为你的陪葬品，或者疑心的殉葬品，这个理由你满意么？”吕布用剑锋刮了刮董卓肥硕的鼻头，“哦……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原因的话，那就是因为王鹂了吧？她和其他的女人完全不同，是那种会让我感兴趣的类型。而从她接近你的第一天起我就隐约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了，处于重重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我没有拆穿她，而是一直到观察着，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很多的东西，来自于那群不要命的小鬼身上的东西，有一天早上起来我忽然想，是不是他们那样的活法要比我现在跟着你的时候要有意思得多呢？嗯……好像是这样的——那么，该结束了。”
他一剑插进了肥胖男人的心脏，灯油一样粘稠的浅红色液体从伤口涌出来。
真的结束了。吕布抬起头对着天空做了一个深呼吸……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话最多的一次了，而且还是对一个死人——不过既然自己答应他要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那么就应该解释得清楚详尽一些，对吧？
隐忍，谦逊，卑躬屈膝，韬光养晦，那个男人蛰伏了那么多年，总算在外戚宦官在洛阳城里斗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找到了机会一飞冲天，他几乎已经得到了这个帝国，他从一个每天不得不主动巴结着谁逢迎着谁的小人物变成了这个泱泱大国的实际统治者，他距离皇帝的龙椅仅仅一步之遥，仅仅只是受禅台这几十级台阶的距离了，这几十级台阶和他以前走过的那些路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就在最后这段可以忽略不计的路上，意外发生了，曾经的一切在一瞬间归零，什么都没有了。所谓的轮回，所谓的因果报应，所谓的出来混早晚要还的……还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董卓，死在了自己君临天下的幻梦之中。
吕布从那个男人的尸体中抽出了已经断成半截的短剑丢在地上，抬起头，对脚踩着王允的那些士兵们说了两个字。
“放开。”
……
吕布反水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反水了！在这个瞬间，纵然他董卓拥有战将千百雄兵十万，但是有可能能救他的就只有吕布一个人……可是吕布却背叛了他，本来已经一边倒的命运天平因为一个人的重量而硬生生地倾斜向了另外一边！
那些士兵或许是因为主公已死群龙无首，或许是因为畏惧于吕布的威慑，他们照做了。
吕布两条腿跨过了董卓的尸体，一步一个血脚印，他来到赵云和王鹂的面前。
“喂，死不了吧？”吕布居高临下地问。
“呃……大概吧。”赵云咬着牙撑出一副没什么事的样子，“早说是这样，我可以把我的命直接给你。”
“哼，自作多情。”吕布冷声说，“你是第一个能伤到我的人，我不想让这样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仅此而已。”
“哦是么，那还真是荣幸……”赵云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之后挤出一个笑容，他今天已经笑过很多很多次了。
“让人没来由的反感。”吕布皱着眉说。
“其实你早就有这个计划了吧？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早，否则那天晚上在城郊你就完全可以杀了我们，而在你走后董璜的部队也没有发现你曾经出现在那片区域的痕迹……真是个猜不到的结局。”
吕布没有回他的话，而是转过头去看向了王鹂。
“你的任务结束了，貂蝉。”他说。
“都说了叫我王……”
“我喜欢这么叫不行么？”吕布提高声调打断了她。
“随你便咯……”王鹂哼哼。
吕布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就是这帮家伙的可爱之处，他们就是这么的爱憎分明，在他们的眼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不藏着掖着什么，从不把欠别人的人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论治世还是乱世，人们一定都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吧。
吕布继续沿着台阶向上，他一直走到最顶端，走到那个用来祭天的桌子前面，桌子的另一边就是小木偶和张辽。
“意料之外的结局，我无能为力。”张辽说，“我失败了，你杀了我吧。”
“所以这就是你的忠诚，你的志愿就是全心全意侍奉一个人渣，并且跟着他一起为祸天下么？”董卓挑眉，“或者说，你就从没有想过，或许不用跟在别人的背后，自己走出一条能够让自己满意的路么？”
“这个么……”张辽一愣，“没有。”
“既然自己不知道怎么走，那你就跟着我走走看，如果走不通的话再去死也不迟。”
吕布这句话说得很强硬，这已经不是劝诫，而是命令……而奇怪的是，身份上和他本来平起平坐的张辽，居然就默许了这条命令，他一直沉默着。
接着吕布半跪下来，对小木偶行礼。
“结束了，陛下。”他说。
“那么你要干什么呢？”小木偶一脸淡定地若有所思，“把这个帝国还给我，杀了我，或者是……做另一个董卓？”
“我对皇位或者是全力都不感兴趣，我说要用一生去守护你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吕布抬起头，“那么，您就当做是我自己做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刘协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想死一次……还真是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