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终焉之地向死而生
怎么会……怎么会！
明明一切的计划都是完美无缺的，一切可能存在的未知风险也都被预测在内，消息没有走漏，敌人没有起疑，完全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可是即使是这样，那一刀依然没有送进董卓的眉心。
“居然……会是你？”王鹂几乎是呻吟着说出这几个字来。她拼劲全力，她与她的刺杀目标仅剩下一步之遥，可就是这一步之遥却再也无法突破……有的时候梦想就是要在近在咫尺的时候如彩虹般消逝，有的时候一步之遥就恰恰是命运的鸿沟！
是谁不好，偏偏会是这个家伙……可是现在这里除了这个家伙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了，那个离董卓最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被他们所制定的计划遗漏掉的人。王鹂恨恨地盯着他身上的大法袍，之前的莫名喜感在此刻化作了最终的恐惧，希望在一瞬间被荡平，消逝得连绝望都不曾剩下，只有一片无言的空白，未来……已经崩塌了，像是烈日炙烤之下的沙堡。
李儒，那个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从计划的一开始他们所提防的就只有这个人的头脑和谋略而已，他们认为在计划中只要能够瞒过李儒就万事俱备了，就算他是和董卓一起走上受禅台的也不要紧，真正动手的时候就当他是个背景就好了，哦如果他没有吓得尿裤子的话……可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竟然就是最大的祸害，这货不光是董卓的首席智囊，还是地位紧接着四镇卫之后的……临时保镖！
他是这个故事之中隐藏得最深的人，比王允更深。尽管他的战斗力远远不如吕布，甚至还比不上张辽，但是这个关键性的力量在关键的时间出现在了关键的位置上，然后命运的天平就倾斜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靠！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王鹂的两排牙齿磨得咯吱咯吱的响。
另一边，王允被张辽彻底地制服，一群武士冲上来把他摁倒在台阶上，像是一条被钓起来的大鱼一样。
李儒全力一甩手中的刀，将王鹂逼退几步。
“呵……”王鹂讪笑了一声，“这特么都赢不了……”
“因为有内鬼存在。”李儒冷淡地说，“我一直不知道内鬼是谁，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存在的，既然他存在，那么在今天他无论如何都会跳出来，他没得选择。”
“就这样？”
“王允是个特别的人。这两年来他无数次地出现在了怀疑名单上，可是证据和动机这两个认凶的要素从来都没曾在他的身上齐聚过，直到今天。”李儒说着瞟了一眼下面被摁在地上的老人，“他是个危险的人，洛阳城里那个雨夜甚至牵扯到皇族的大动乱都只是为了掩护他的身份；曹操手里的青釭剑是从司徒府里来的；华雄因为无意之中得知了这些事情才会死于非命。从董氏掌权之后发生的绝大部分不和谐的事件里都会或多或少地闪过他的影子，而他却始终都被视为心腹，这是我的失误。不过，再怎么样也是没用的，你们就到此为止了。”
“哼，好啊。”王鹂赌气似的一甩手丢掉了刀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就随你们的便了。”
“与我的人作对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但是……”这一次是刚刚从极度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来的董卓在说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妈的真是荣幸啊！”王鹂冷笑了一声，“什么机会？每天被人灌一大堆酒然后给你按在床上的机会么？是，没错，我现在已经够恶心的了，恶心到让人唾弃……可是就算是糟蹋我，就不能找个长得像是个人的家伙来么？”
王鹂这句冷笑话式的嘲讽让董卓脸色铁青，毕竟他不可能暴怒着质问“什么你嫌我长得丑是么你倒是说说我哪里长得丑了”的吧，于是就只能露出一个杀人一样的眼神，然后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
“这就算是你最终的答复了么？”
“啊，谢谢您的宽宏大量……”王鹂哀哀地笑，“不过我不需要。”
而被按在地上的王允，他的目光始终超向着受禅台的最顶端，那里站着一个少年人，少年人穿着一身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者的龙袍，却面无表情，即使是亲眼目睹到了刚才在阶下发生的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他也依然无动于衷……大概在他短暂的生命中已经经历过很多比这还要惊心动魄得多的事情了吧。
“对不起啊。”王允低下头去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何苦呢，人家的兵线都已经推到了家门口，自家主将都已经放弃治疗了，你一个超级兵在这里跟着叫什么劲？出力不讨好而已。伯夷叔齐听说过没？是尽忠了，可是这已经一千两百多年过去，有人拿他们当忠臣么？不过是两个傻逼而已，没什么好讨论的。
王鹂悄悄地流下了一滴眼泪，没有让任何人看见。
曾经的日子，曾经两个笨蛋拼了命地去保护两个更笨的笨蛋的日子，曾经独自站在雨幕之后注视着亭子里女孩弹琴男孩沉思的日子，曾经发一句牢骚就立马有一个嘴欠的家伙凑过来接茬的日子……真是美好啊。可那毕竟是曾经，真正活在当下享受当下的人没工夫去怀念曾经，曾经两个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和痛苦，那种眼睁睁看着手中紧握着的沙一点点滚落流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曾经的曾经，都已经被洛阳的那一把火付之一炬，连仅剩的灰烬都在时光之奔流中被荡涤得一干二净。可是对于一个生无可恋的人来说，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不就只能是咀嚼着曾经然后自己见证自己的终结么？偏偏这又是种很奇怪的食材，它本身越甜蜜，咀嚼起来的感觉就越酸苦……以至于到了最后你会发现你正在咀嚼着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曾经，而是你自己的生命。
两个武士一左一右走过来架住了王鹂，这个美丽却疲惫的女孩选择了接受。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董卓说，“你们记住，今天过后，向你们这样的人不会再有，永远都不会。”
他一挥手，下面按着王允的其中一个卫士举起了战戈，面准了王允的后心。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王鹂淡淡地说。
她最后一次把目光从自己那个伟大又有些蠢萌的父亲身上收了回来，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