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承认。”我低声说，“在我出手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赢的把握，我甚至都做好了被反秒的准备，但是在真的交上手之后，虽然只有一招，但是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没受伤的人一样，疼痛还是寒冷还是无力，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然后就赢了，赢了之后才开始痛，加倍的痛，十倍百倍的痛……好像是管上天借了高利贷一样。”赵云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上天不会随随便便给一个人借高利贷的。”
“喂你轻点可以么？”我哼哼着。
“抱歉。”他放下手，话说得很真诚。可是在平时，我这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足以挑起我们之间的一场舌战了。
“你……吃错药了么？”我感觉这家伙不大对劲。
“我说抱歉，是为了一会儿的事情。那天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河边，看见了你们两个在河水里面，我就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或者说是一个想法，我觉得我保护你们两个笨蛋已经不能再只是尽力而已了……”赵云认真地看着我，“什么叫尽力？尽力就是成功了固然好，失败了也是我仁至义尽，你不要在来找我的麻烦，对吧？可是在那一刻，真的，就只有你们俩，你老爸不在，她老爸也不在，我觉得我就是你们的监护人了，我有保护你们的义务，如果你们之中有任何一个没能活下来的话那都将是我不可饶恕的错误。不过运气不错，那一次就算是我成功了吧。你是在这里，那妹子后来我去司徒府问过，也还算凑合，我才放心了……但是抱歉，这一次，我可能……我可能真的就做不到了，所以你……”
“喂！这么垂头丧气的干什么？你之前不是说还有千分之一的么？说得多好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璐就蹭的站起来，她试图像兄弟一样伸手勾住赵云宽大的肩膀，但是她发现对她来说赵云实在太高了，比我都要高一点，最后是探着脚尖才勉勉强强勾上去，赵云凝视着她那个坚决的眼神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配合地主动低下头去让她把手搭上来，两个人看起来真的就好像是亲哥俩一样。
“说得再好那也得分事情……”
“有什么关系嘛！搞不定就搞不定咯，人又不是万能的，问心无愧不就好了！”小璐笑嘻嘻的。
“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问心无愧？”
“有一个人拜托你一件事情，你做到了，自然问心无愧；有一个人拜托你一件事情，你尽力了不过没做到，可是当事人已经很满意了，那也算是问心无愧了啊。”小璐慈祥地眯着眼睛，“如果对方都已经了无遗憾了你却还在愧疚着什么，那不就是你自作多情了么？”
“是这样……么？”赵云的话语之中有一点如履薄冰的感觉。
“云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通这种道理呢！”小璐掉过头，“你说是吧，大哥？”
我看了看小路，冲赵云点头。
“都说了叫我云姐了……”赵云忍不住自黑，“不过小姑娘你虽然笨了点，但是蛮厉害的。”
“错了错了……”小璐从赵云的脖子上撒开手，几乎是眺回了地面，“要说笨，在我们家大哥那是首屈一指的，别人想抢都抢不走啊……”
“怎么又莫名其妙地捎上了我……我身上有那么多槽让你们没完没了地吐么？”我翻了翻白眼，“不过说我笨……倒不如说是固执吧，孩子似的，有时比孩子还要孩子气，死倔死倔，其实说起来也挺萌的，明明只是个脸上糊着鼻涕的小屁孩，还愣是能摆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来。”
“固执和笨是一回事啦一回事！”小璐大手一挥，“固执的家伙没有一个不笨的，笨蛋也没有一个不固执的，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啊，我们家不可爱的原因就是笨蛋太少……嗯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你喜欢粘着我是因为臭味相投么？”我觉得我被这个小丫头的天真无邪打击得毫无招架之力。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屎的话也可以这么说喽……”
“我是屎那你是什么？”我快要崩溃了。
“就算我是屎也比你多一个包装盒……”小璐笑嘻嘻地说，“你说是吧，云妹？”
“这种事情我不太方便评论……”赵云低下头捂着脑袋。
“你真是够了……说好的家丑不可外扬呢？说好的兄梯妹恭呢？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和街上的混混没什么区别？”
“喂！你什么时候说好的？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屎还用得着读书么……”
这个时候赵云一掌伸到我和小璐之间做暂停状，打断了这段不仅毫无营养还令人作呕的对话……大概他也是受不了了。唐执则用双手和长发把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竭力假装没听到我们的对话……
我意识到玩笑有点开过头了，于是就伸手按着小璐的脑袋：“当着王妃大人的面你就不能说点好的么？”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小璐像只鸟一样缩着脑袋嘀咕着。
“好吧好吧你们可以停了……”唐执再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捂着脸，在这之后就把手放了下来，“我有一种感觉，感觉你们已经死过很多很多次，所以已经看淡了死亡。在死之前能和你们兄妹两个待在一起很开心，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就真的那么不在乎么？”
“怎么会。脑子进水的人才会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小璐义正辞严。
“而且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拥有足够的生命去经历很多很多次死亡，那么他一定是麻木的从世界观麻木到情感，或者说，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世界观和情感。”我也义正辞严。
“那是为什么呢？”
“就比方说小璐吧，这个傻丫头她为什么不听来家伙的话自己又跑回来找我呢？她的说法是为了好玩，可真的是这样么？不，那只是打哈哈罢了，我知道的，她其实是害怕我死了，害怕我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是家族的继承人，可是对我而言继承家族并不是首要的事情，真正最重要的是要明白家族需要做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连这一点都搞不清楚的话继承家族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家族存在的意义在于家长是否能懂得这个家族本身代表着什么，历任的继承人都必须经受这样的考验，历史上家族也有几个继承人没能活到接任的那一天，只是为了家族索要守护的东西。小璐是明白这些的，她最在乎的大哥是继承人，她所做的一切，和她的笨蛋大哥斗乐，拌嘴，开玩笑，互黑，乃至偷偷跑回来，都是为了能让我坚强些，挺过去，不要死，就算是死了也不要为自己死于追求家族的梦想而不值。是这样吧，小璐？”我用柔和的目光看着我的小妹，用拇指抹去她眼角泛起的泪水，“十一岁的小姑娘，辛苦你了。”
“不是不在乎生命，而是肩负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么？”唐执轻声说，“我好像明白了你为什么称自己为笨蛋。你家里的其他人认为比生命还重要的就只有为国尽忠，而你比他们还多一件事，一件听起来蠢蠢的事，可它是不是真的蠢，也是因人而异的吧？”
“果然还是笨蛋更容易理解笨蛋啊，这个房间现在简直是个笨蛋集中营。”我笑笑，轻抚着小璐油亮顺滑的头发，就好像那是一只和我相依为命的小宠物一样，“今天能坐在这里的，无一例外都是笨蛋。”
“是啊，我还是挺同情华雄的，因为与笨蛋为敌大概是这世上最辛苦的事情了，而他这次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件让他无比头疼的事情。果然，白虎什么的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赵云挠了挠头微笑着，“况且之前他去的地方名字还叫虎牢关，专门克他的，怪不得会失败。”
“喂……你是说，华雄一回到洛阳就直奔我们来了么？”我忽然脑袋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以我对他的了解，肯定是这样不会错。”赵云点头，“那么我们也该出去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了。可惜青釭剑不在手边，那玩意用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不……我想我有主意了。”我拍了拍赵云的肩膀，全神贯注于他的脸的目光甚至都烫到了我自己，也下了他一跳。
“什么主意？”他狐疑着问。
“一个能让千分之一……”我顿了顿，放低声音，“变成一的主意。”
没错，就是那么一闪念，我突然想通了好多事情，我感受到了某人久违的默契。半个月的时间对我而言已经太久了，我想，这一切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