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耳恭听。”黑甲的男子，也就是马腾在一瞬间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中间没有任何过渡，好像他的脸皮后面还藏着一张备用的脸皮一样，需要转换表情的时候直接伸手揭掉就可以了。
曹操的表情略无奈……他在想这姓马的一家子人是不是吃错了神么药，这个家伙和他的儿子都是一样，总是不合时宜的轻佻。
“曹大人你是什么地方不舒服么？”马腾问。
“没有……”曹操面无表情地答。
“可是我看你的表情，如果不是不舒服的话……那就是有什么人惹你不高兴了吧？”
“没有……”曹操连连摇头，心说你猜的还真准……不对！你都猜出来是有人惹我不高兴了，你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那是因为……”
“只是感慨而已。”曹操意识到自己现在必须编出一个理由来把这个多半是拿自己寻开心的家伙搪塞过去，“我突然想起来，秋天的时候在洛阳，也是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只是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董卓废帝的决心。而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同样是我们四个，竟然这么快就重聚了。”
“是啊是啊，可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情——哦哦我不是说不想看见你们啊别误会……”曹操这一句半应付性的感慨居然还真的让这个几乎从来不正经的男人正经了起来，“而且这一次汇聚在这里的远不止我们四个人，汇聚的人数越多，就越显现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而对我们而言，所要面临的挑战还远不止于此。”
“你是说我们要面对的敌人还不止董卓一个?”袁绍插嘴问。
“他说的是对的。对于我们这样的一支队伍而言，也许就存在着比董卓更为棘手的问题。”曹操回复袁绍的疑问，“这个问题就来自于我们的内部。”
“内部？”袁绍有点晕。
“你觉得，一个人做一件事的理由是什么？”曹操忽然这样问。
“这种问题……”袁绍叹了口气，“这我怎么会知道？这要取决于要做的是什么事，做这件事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所产生的结果对做这件事的人会产生怎样的影响，等等等等，因素太多了，我不可能跳过这些去评判一个人做一件事的理由。”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啊。”曹操的眉头紧锁得像是千年古木粗糙的外皮，“这一次响应你的号召来到这个地方的远不止我们四个人，事实上一共有十几二十个人之多，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聚集在这里，和我们并肩作战对抗着董卓，他们的理由又是什么？换句话说，隐藏在‘剿除逆贼’这句口号之下，这些人地真是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懂了。”袁绍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脸上的表情比曹操的还要阴森，“假设，你的担心是成立的，那么这些号称是来锄奸攘邪的群雄们组合而成的庞大队伍，实际上是貌合神离的……”
“我猜，这也许就是董卓没有派出得力部将和主力部队镇守虎牢关的原因之一。他自己就认为我们只是一帮乌合之众，必定不会齐心协力进犯关隘，也根本不值得他全力应付吧。”马腾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在没有统一思想和统一指挥权的情况下，人多势众，可能更多的只是负担。”对面的人，孙坚，在话语之中发出了隐隐的叹息。
“会不会太悲观了些呢？”正在整个大帐里的气氛都极度低迷的时候，一个正气浩然的声音从入口处传出来，气势有如铺天盖地的洪流一般，一出现便牢牢牵住了所有人的思绪，正在讨论着的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个声音的来源处。
“你……说什么？”片刻之后袁绍首先发出了声音。
来人的身高约为七尺半，身材中等，浓眉，正眼，黑瞳，宽嘴，目不斜视，耳垂厚实，下颌微须，眉宇之间既有卫、霍那般气吞山河之势，也有屈原似的忧国忧民之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却也找不到一些切当的溢美之词去赞颂，似乎对他的评价也只能是“好人”两个字而已了，其他一切都是虚的；他的身上穿着墨绿色的盔甲，暗红色的裤子，背后一件淡红色的披风，不错，正是那种象征着赤城和血忠的可敬的颜色。
“我是在说，这种结论会不会太悲观了一些呢？”他说，“曹大人说的不错，人心隔肚皮，天知地知己知而已，但我所相信的是，但凡是能够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应该是还愿意忠于这个国家的人，即使他们怀有着不可告人的私人目的，即使他们不愿意为了国泰民安之世肝脑涂地，但是至少，他们都会愿意或多或少地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这样还不够么？正是拥有足够多的诸如此类的人，一个新兴的国家才会强盛；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人从未绝迹，一个没落的国家才会重生，就像一百七十年前的那一批人一样，赋予了大汉帝国全新的生机。”
“那么，你会不会又太乐观了呢”袁绍直视着来人，“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有关于高祖斩蛇起义的传说，白蛇在被斩之前说过将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高祖从中间斩断了白蛇，果然大汉帝国也就遭到了腰斩，这样看来，大汉帝国的重生岂不仅仅只是个命中注定的步骤？与其说它终将重生，倒不如说是它命里注定会有一劫更贴切些。”
“那不过是个传说。”
“是，那的确只是个传说。可是一个帝国毕竟不是凤凰，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涅槃重生，在一个国家天数将尽的时候可不是靠着人力就可以挽回的。”
“那么，盟主大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号集起这些来自于帝国各个角落的群雄们来夺回被董卓所侵占的洛阳城呢？”
“这个么……”袁绍语塞。
还真是个不容易回答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