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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桃花源的现代化构想

桃花广场的那棵千年老桃仍然盛开着茶碗大的花朵,仍然是夹杂着绿叶。广场旁边有一排草顶泥墙的建筑,分别是仙姑官衙、源长官衙以及学堂。从布局上看,很像是偏僻山村的村民委员会大院,每个门口都是部门。

梦境中桃花源的清晨往往是从一声嘹亮的鸡啼开始,这很符合梦境的主人公梦中得先生的向往。这位作家诞生和成长的年代与陶渊明先生的“鸡犬相闻”已经相去甚远,国家大面积的城市化进展让农村原有的概念里减去了鸡和狗,以及门前的大槐树。梦中得先生之流每当写到农村的桥段,都会含着酸酸的冷泪将这些远去的记忆强行加入作品,算是残存的一点点儿乡愁。但桃花源是遥远的从前,陶渊明已经写明有鸡有狗,不用强行加入。

这一声鸡啼很嘹亮,声音拖得很长,远远地超过了公鸡的肺活量,桃花源的天色刷地一下子亮了。太阳的光束如同舞台上的追光指向了桃花广场,指向了千年老桃树。老桃树的蓓蕾开始变大,一个绽放,又一个绽放,一片同时绽放。嗨!人家这梦做的,简直就是电视剧!简直就是学习了本科四年的编剧写得电视剧!无论是画面的构图还是镜头的运用都很讲究。

画面中,首先出现在千年老桃下的是桃兵和司令。司令喊“全军集合”,桃兵答“全军集合完毕”,两人一前一后开始巡逻。巡逻的队伍首先经过桃花仙姑的官衙门前。桃花仙姑早已等在门口,她喊:“战士们好!”在她仰视的目光下,桃兵和司令行着举手礼正步走过。

现实中的梦境显示中心里,众人都在看视屏,寻找桃花广场上那几个画地为牢的圆圈,寻找圆圈中的梦中得先生。但是,“牢房”已经无影无踪,主人公的梦境已经时过境迁。夫人担心地问:“我家先生可否安全?”科学家解梦先生的回答很有道理,“安全的很,他可能早就刑满释放了。”

视屏上的画面里一直找不到梦中得先生,大家都着急。梦科专家王梦医提醒说:“好生看着,作家的梦与众不同,还不知道他现在又成了什么身份呢!”夫人说:“什么职务都成,千万别再冒充年轻的,去攀登闺女楼了。”她这么一提醒,大家又兴奋了,专心在视屏上寻找,希望这棺材瓤子老有少心。

梦症专科王梦医不愧于自己的称号,他猜对了,梦中得先生又有了新的身份。

桃花源的军队已经巡逻到了源长的办公室门前。源长是个中老年女性,属于那种年富力强的类型。她那一脸横肉没有夹杂丝毫的母性,她那一双冷眼放射着嗖嗖的寒光。慈不带兵,搞管理就得这样子——中国一百多年前的官员曾经这么说。桃花源源长的位置不同凡响,仅仅屈身于桃花仙姑一人之下。桃花仙姑是女王,源长就是首相。仙姑是精神领袖,很神圣;源长是实权者,很显赫。军队行着举手礼从源长面前正步走过时,她都不看一眼,更没有喊“战士们好”。

梦境显示中心里的人们面对视屏,猜测着这源长是不是梦中得。夫人否认说:“我先生是男的。”科学家解梦告诉夫人,说:“夫人一定要有思想准备,梦中,一切都可能!”夫人很疑惑,问:“做梦能梦到自己变了性别?”王梦医说:“这类情况少之又少,除非做梦人心理变态。”于是,在场的人们都希望看到变态,希望看到大作家变成一个老太婆。这就是人心,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希望作家变态的人数不少,但她们都失望了。桃花源里,巡逻的军队来到了学堂前,突然换成正步。梦中得先生正以检阅的姿态等待着。梦中得全身古代打扮,一顶纶巾一把羽扇,若不是他站在学堂前,很容易被认作诸葛亮。

梦境显示中心的人都认出了视屏里的梦中得,齐叫:“看啊,梦中得先生当了教书先生!”夫人骂道:“这个混蛋,一辈子只是白天黑夜地做梦,没干一点儿工作,这倒改邪归正了!”

学堂前,梦中得向军队喊了一声“战士们好”,是以领导者的身分喊的,是居高临下喊的,是用平声喊的,是垂赐而不是礼貌,是施舍而不是赠送,是打发讨饭的……

桃兵司令烦了,他刚要敬礼又停下来。他说:“一个穷教书的,喊什么‘战士们好’!差一点儿给你敬了礼!”桃兵也说:“是人不是人的都装大爷!”

桃兵远去。梦中得望着桃兵的背影,说:“瞧不起教书的就是瞧不起文化人!”他感叹,“这就是桃花源落后的根本原因——不尊重知识分子,不尊重知识。你们等着,我以知识分子的名义发誓——我要改变桃花源的落后状况,让桃花源赶上世界的先进水平,进入世界的前列!”他说着,早已经把右拳举过肩头,如同宣誓。

梦境显示中心里,又是一番议论。科学家解梦说:“了不起,他要想让两千年前的桃花源赶上世界先进水平。”夫人闻听此言,回望着床上那喘气的尸体,说:“空有一腔热血。你只身一人,在这么一个穷得只有美丽风景的地方,怎么能实现现代化!”解梦则说:“就算能够实现现代化,他这把年纪的人了,怎能等得到。”王梦医微笑说:“等着看吧,梦中,一切都有可能!”

心怀抱负的梦中得望着远方,自语:“可爱的桃花源啊,我爱你。你安静、美丽。然而,你和外面的世界相比,你缺少的东西太多。现在,我来了,现代化就要实现了。”他转身进入学堂。

学堂内,几个学童摇头晃脑、朗朗读书:人之初,晕乎乎。饱就笑,饿就哭。夜睡觉,日读书。……

梦中得登上讲台,学童们起身喊“先生好”,梦中得回答“同学们好”。学童们落坐。梦中得表扬说:“《三字经》是经典读本,同学们背诵的很好。但是整天学这些陈旧的东西,桃花源要实现现代化,那得猴年马月。从现在起,我教你们学习现代课程。”

好个梦中得,在黑板上写上四个字母:ABCD。然后他逐个教儿童们念,每个字母念三十遍。当教到B的时候儿童们开始打哈欠,教到C的时候儿童们昏昏欲睡。

梦中得望着这些坐着睡觉的学生,自己也犯困。他自语:“这样教学也不行,桃花源要实现现代化,那得猴年马月。不如来直接的!”他展望了一下房顶,说:“我要是有一枝神笔该多好啊,我直接就给桃花源画出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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