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上都沉浸在跟彩霞的离别伤感中,倒是没有留意自己这又是往哪里去的。三爷虽然跟我同乘一辆马车,但是他并没有发出只言片语,一直就安静地斜躺在车上的塌子上,一手执卷,一手撑着头,样子显得十分逍遥自在。
赶车的依然是吴伯,他的赶车技术一如既往的好,坐在车上就如履平地一样,我一点坐在车上的感觉都没有。
随着吴伯一个拉长的声音“吁”,马车就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三爷先下了车,吴伯帮我放好了马凳子,我轻松地踏着凳子下了地。
我下车,抬头一看,只见一块气势雄浑地金字大匾额悬于正门之上,匾额上的字我倒是刚好都是我认识的——静北王府。
我们并没有从正门进入,倒是拐了个弯,从西角门进了王府。虽然我不明白三爷为什么不走正门,倒是从角门进去,但是我也知道这些都不是我该问的,所以我识趣地保持着沉默,恭谨地跟在三爷的身后。
不想我们刚走了一个假山旁边时,忽然从假山的另一面产出了一个尖刻的声音。
“三弟呀,这是打哪回来的呀,怎么从这进去呢?”
三爷像是没听到似的,不但没有任何的停顿,倒是加快了步伐。
我偷偷看了三爷一眼,只见他特别严肃地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跟着他抓紧步伐了。
可惜,天不遂人意,那人却从假山的另一面窜了出来,正好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赶紧敛眉垂首,一副恭谨之态十足。三爷似乎有意无意地把我挡了个正着,所以对于前面那人的样子,我是连一片衣角也没瞧见。
“哟,三弟,这是有急事啊?二哥我叫了半天也应承一声,倒是越走越快呢。”
那人自称三爷的二哥,可是说话怎么跟市井流氓似的呢,全然没有一点三爷的影子,真真是让我瞬间提起了一颗心。
在做乞丐的时候,这种调调我见得多了,本能地就会觉得产生一种警惕之感,这种人轻易找惹不得,否则,他们就会像是狗皮膏药似的,想甩都甩不掉的。我这才知道三爷为何要想躲开他了。
“见过二爷。”小六恭敬地跟来人见礼。
那人倒是没有为难小六,只轻轻点了点头就让小六起身了。
“是有些急事,不过刚才小弟一心在想着事情,倒是没有留意到二哥在叫我,十分抱歉。”三爷低眉敛目地跟他二哥告谦。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当三弟是特意躲着我呢。”那人又痞子似的说道。
“你什么站着谁呢?怎么穿着姑娘的衣裙?难道是你的心上人?怎么不给二哥介绍介绍?”
那人说着就要走过来瞧我,倒是三爷适时地挡得更严实了。
“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我刚买回来的,怕是她不懂规矩,倒是把二哥给冲撞了,那就不好了。”三爷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心底都开始佩服三爷,当真是见鬼说鬼话,还一点拘谨之态都没有,自然地跟真的似的。
“没事,我就认认人,别到时候把人给弄错了,那岂不是更不好。再说了,我也算是她的另一个主子,是吧?也让她来拜见拜见我这个主子,免得下回见到了,还不知道我是谁。”
三爷的二哥还真是恬不知耻,他还真敢说,他也是我的主子,不过在权势面前,我这低贱的奴婢,除了低头还能怎么样呢?
这不,就连三爷也不能直接反抗,而是无奈地低了头,点了点头称是,偏开了身子,把我暴露了出来。
我一发觉三爷的动作,就赶紧低头跪伏在地,恭敬地拜见这传说中的二爷了。“奴婢无忧拜见二爷。”
“嗯,倒是个识趣的,嘴巴也机灵。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二爷显然很满意我的卑微之态。
不过,三爷却似乎不满意了,我眼角的余光正好看见三爷背在身后的双手捏得死紧死紧的,像是要把全身的戾气都捏到双手上似的。
我平静地抬起头,咧大了嘴巴,露出了一副十分谄媚的笑容,估计是我的狗腿样让向来狗腿的二爷失去了兴趣吧。他嫌恶地看了我一眼,挥挥手叫我起身,就跟三爷道别走了。
我起身站到三爷的身后,正好看到他捏紧的双手慢慢地松了下来,只是那深红的余痕却刺痛了我的双眼,感动了我的心。三爷他刚才是在为我担心吗?我不能不联想到这些。
三爷没有回头看我,只是轻轻说了句,“走吧。”就率先迈开了步子。
我们一路前行,没有任何停歇,我也只能匆匆看了一眼静北王府,感觉这里相较镇南王府似乎小了点,不过厅殿楼阁无数,再加上精致优美,所以王府还是王府,高端大气啊。
三爷跟小六两个走路走得奇快,就我一个人走得气喘吁吁地,还差点没追上他们。
终于,在我走得腿都要快断的时候,他们才在一个叫做“尔雅院”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之所以能知道这几个字还真得多亏了彩霞的教导了。
半个月前,我见彩霞在写字,便好奇地问了她一句关于三爷的名字怎么写的,彩霞这才写给我看了。看到彩霞写的字,我才知道之前都是自己弄错了,原来三爷叫“李尔”而非“李耳”,还好我问了彩霞,要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闹笑话呢。
彩霞后来又写了一个词语——雍容尔雅——给我看,她当时还笑嘻嘻地问我,是不是说的正是三爷呢?我当时倒还真是傻里傻气地点头说是呢,倒是被彩霞笑话了好几天才消停呢。
那个臭丫头,得着机会就不放过,真真是让人有恨又爱。哎……怎么又想起她来了呢,真是太伤感了,要是能一辈子呆在一处就好了。
“还不进来,愣愣地杵在那里干嘛。榆木疙瘩。”三爷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终于不再是“榆木脑袋”了,而是变成了“榆木疙瘩”,这算不算是一点进步呢?我自嘲道。
我累得很,一进屋,我就想找地方坐下了。可惜三爷那冷飕飕的眼神一扫过来,我就只能认命地站在他身后了。
正当我还以为他要给我训话的时候,他却稳坐高登,一副十足的老爷模样,先不急不缓地端起了小六刚呈上来的一盏热茶。
他先轻轻地揭开了盖子,有用盖子摩擦了两下茶盏上边缘,一股热腾腾地水汽瞬间弥漫出来,温润了他的脸庞,也柔化了他的面部线条,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让他看起来顷刻间变成了一个端方的俊雅公子。
我看得很入神,眼睛都忘记眨巴一下。忽然,三爷那长长的睫毛翕动了一下,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抬起了眼皮在看我呢。
他也不说话,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我扛不住他那锐利的眼神,率先转开了头,不敢跟他对视。
他却也不说话,又低下了上眼皮,垂眼看着茶盏,优雅地品了一口茶。
他长久的沉默愈发让我觉得不安起来。
他本来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说话的时候还好,起码我能从他的话语中领悟到他的意思。可是,他这样面无表情地沉默不语,我就全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这种无法预知结果的恐惧感蔓延着我的全身,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找不到落脚点。
“小六,带她去住处休息一下,再给她找些吃的。”
好不容易等到三爷开口了,只是他却不是跟我说话,倒是吩咐小六安排我的住处,我当真是想不明白三爷这又是哪一出了。
“三爷……”我刚想虚心地问上一句,三爷却摆手打断了我的话。
“你先去休息,等休息好了,我再跟你说。下去吧。”
三爷说着又喝了一口茶,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眼而已,我心情不由地低落起来。
我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三爷,只低着头躬身跟他行了礼,就静静地跟着小六出去了。
我刚走出门口,就被一个大大的拥抱给包围了,我惊惧地要挣开,却在看到她的瞬间就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