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半夏在距离雨女寝宫不远的练功室中打坐,这里应该是雨女先前修行的地方,魔气十分充裕。幸得楼半夏已入魔道,这地方倒是帮了她的忙。
半晌,楼半夏收了力,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伤在这种关键的地方,只靠自己疗伤进展十分缓慢。一整天的功夫,几乎没什么效果。
回到雨女寝宫,破天还守在床边,毕巧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毕巧被楼半夏摇醒,恍惚了一下:“阿琴啊……我给你留了饭菜,去给你热热端过来。”
楼半夏点了点头,走到榻边给望雨把脉。望雨的体内只有一魄,恢复起来十分缓慢,楼半夏有意给她用些补药,又摸不准剂量。剂量大了,怕她虚不受补,剂量小了又没有效果。楼半夏毕竟没有系统地学过医术,身上的丹药都是给熟悉的人用的,魔族的体质毕竟不一样。
雨女的情况要比望雨好得多,但……
看楼半夏眉心微蹙,破天的心都悬了起来:“怎么样?”
“雨女这里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望雨的情况并不乐观。想要雨女醒过来,难题在望雨身上。破天,雨女先前有没有给望雨用过什么补药?”雨女把望雨带回来的时候,望雨的身体也很虚。
破天低头想了想:“有。”
雨女是个妥帖的人,当年的药方都还好好记录在案。破天将药方找了出来交给楼半夏,甚至还有当年望雨没有吃完的丹药。这些足以让楼半夏了解望雨的体质,开出适合的药方。不过此处没有足够的药材,破天将毕巧送了上去,让她去外面筹集药材。
“你回来的时候直接跳下来就是了,我会接住你的。”破天交代了一句,便回到了雨冢下继续守着雨女。
破天握着雨女的手,眼巴巴地看着楼半夏:“望雨吃了药,主上就能醒过来了吗?”
“不好说。”楼半夏没敢下保证,“望雨现在只有一魄,恢复缓慢,用了那些药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破天垂头丧气:“都怪我,要不是我一时冲动把望雨扔进水牢里,主上说不定都已经醒过来了。”
毕巧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也怪不得你,谁也没想到她们会在自己身上用那样的术法,当初你没有把望雨给吃了,已经算是理智了。”平心而论,若是当初站在破天的立场上的是自己,楼半夏也不会放过望雨。
毕巧带着药材回来,战战兢兢一跃而下。在毕巧迅速接近结界的时候,破天便察觉到了,化作原形飞了上去,将毕巧接住。趴在破天背上,毕巧惊魂未定。破天却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带着人迅速下冲。
药是安然带回来了,毕巧却被吓得不轻,站都站不稳,趴在桌上喘息。破天去煎药,楼半夏凑到毕巧身边给她顺气:“要不要顺道儿给你把个脉?”
“不用了,”毕巧摇手,“我休息一下就好,赶紧把这事儿给了结了,我想回家……”
楼半夏摸了摸她的头发:“好。”
望雨喝了药,身体恢复得稍微快了些,完全恢复指日可待。
*
云兮正喝着御医给她开的补药,突然感觉到意识有一瞬间的抽离,汤药洒了一身。伺候在侧的侍女吓了一跳,赶忙上来替她收拾。云兮将人赶了出去,心里慌得厉害:“怎么会这样?是谁?”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从她有记忆开始,她便跟着云连生来了人界,筹划大计。
她是个不完整的人,她一直在尝试着寻找自己的过去,可却毫无线索。
正在书房处理公文的萧煜得到管家传来的消息,不知道云兮又在打什么主意,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厢房的门从里面反锁,他派来伺候云兮的侍女都被赶了出来,房间里只有云兮一人。
“半夏,你怎么了?”
云兮趴在床边,浑身无力,听到萧煜的声音,被锁在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又开始躁动。云兮不敢吭声,她怕一开口便会泄了气了。
萧煜听不到云兮的回应,一脚将房门踹开,云兮赶忙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她现在灵力不稳,幻形之术随时可能失效。
“你别过来!”
萧煜停住脚步:“好,我不过去,出什么事儿了?”
“有人试图作法害我,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如果我撑不住的话,会叫人的。”
见她这样说,萧煜也没有坚持:“好,不要硬扛。”
萧煜关门的瞬间,看到云兮放下挡在脸上的袖子,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们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情立即通知本王。”
“是!”
云兮的指甲在地面上划出浅浅的印记,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痛苦。她原本以为又是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在作祟,但渐渐地她发现,似乎并不是那样,而是她自己的灵魂在被抽离。
要抽离一个人的灵魂,必须有媒介。一缕头发,一滴精血,都可以作为媒介,云兮可以确定,她没有给任何人这个机会。或许,这与她丢失的过去有关。她知道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人。也许那些人中,有人可以做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云兮身上的痛苦缓缓褪去。她松了口气,仰躺在地上看着房顶,突然捂着额头笑了出来。她苦苦追寻的过去,终于露出了蛛丝马迹。即使让她痛不欲生,她也甘之如饴。她终于有机会变成一个完整的人,怎么能不开心呢?现在她师父的注意力不在她这里,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地查一查她的过去。
“她有动静了?”
“回禀王爷,琴公子醒来之后,就一直看着屋顶傻笑,然后就上床睡了。”
“不用管她,继续盯着,有事来报。”
“属下遵命。”
萧煜思来想去不明白云兮闹这一出的意义所在,干脆也不去想了。管她闹什么幺蛾子,他既然已经知道她是个冒牌货,便不会轻易被蒙骗。
楼半夏给他绣的那个锦囊后来在一个侍女的房间被发现了,那个侍女已经被他处死,锦囊又回到了他的腰间。锦囊为什么会到那个侍女的房间他并不在乎,她敢动他的东西,就得做好受死的准备。她应该庆幸她没有动锦囊里的东西,否则他不介意把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暴尸城门。
摩挲着锦囊上的绣字,萧煜很是想念楼半夏:“你也真是够狠心的,这么久都不给我送个信儿回来,我又不晓得你身在何方……”
“王爷,我们截获了一封从青霄传来的信件。”梁硕手中捏着一只信鸽推门而入,被萧煜的眼神吓退了一步,“王,王爷,怎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
梁硕弱弱地举起手中的信鸽:“我们截获了……”
“对,截获!”萧煜恍然,“她怎么可能这么久不给我写信,但如果她的信到了我手里,那个冒牌货的身份就暴露了!”
梁硕吞了口口水:“王爷,你在说什么?”
萧煜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没什么,是给谁的信?”
“不知道,这种信鸽是青霄特有的,字条上没有落款,也没有收信人的信息。”
萧煜看着那只信鸽,十指相扣:“他们知道在传递的字条上掩盖身份信息,怎么偏偏让一只信鸽暴露了身份?青霄又不是只有这一种信鸽,不是吗?”
梁硕想了想,是这么回事:“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设局?”
萧煜摊开从信鸽腿上取下的字条,字条上写着“大事将成”四个字,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令人胆战心惊:“那也不一定,或许是青霄的人故弄玄虚。大事将成,什么大事,将成又是什么时候?这封信,或许就是想让我们看到。”能送这种信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用这种信鸽送信肯定会被他截住,这封信最终就是要送到他萧煜手上的。
是提醒,还是挑衅?
是夜,月黑风高,暗卫突然来报,云兮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属下一直盯着琴公子的房间,明明前一刻她还在,属下不过是眨了下眼睛,他就已经不见了。是属下失职,请王爷惩罚。”
萧煜挥手:“这不是你的错,先下去吧,”
云兮会悄无声息地离开摄政王府,萧煜倒是没有想到,难道与她先前出现的异状有关?她去了哪里,是她的计划出现了变故,还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实际上,云兮并没有走得太远,她只是去了附近的山上,那里有一场雨。云兮很喜欢下雨的天气,她也喜欢不撑伞、不用结界地走在雨中,那种感觉,像是被雨拥抱。
山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云兮尚未尽兴雨便已经停了。失落垂首的时候,她突然看到草丛中开了几朵淡紫色的花,脑海中便立即浮现出大片的紫色花朵,绵延不绝,在雨中狂野地绽放着。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去碰触那几朵小花,却在凑近时收回了手指——若是摘下来的话,很快就会枯萎的。莫名地,她这样想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伸手掐下一朵,花依旧好好地开着。
“你不是……”不是什么,云兮自己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