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声愈大,明月起身将半掩着的窗关好,屋内因架了一口大锅,一时间暖意盈盈。
霍许看着沸腾的汤水,不禁食欲大动,抓着筷子朝众人道:“怎么都不吃啊?”
霍许对面的司马寒当先一愣,看着热气腾腾的锅内眨了眨眼:“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霍许抓着筷子从锅中捞了一块肉,一边吹凉一边说:“吃了你不就知道了。”说完,将肉小心翼翼的放进口中。
众人皆瞪大眼睛看着霍许,待看见霍许脸上享受的神情时,众人齐齐咽了咽口水。
凌言当先拿起筷子,缓缓从锅中夹了片肉放进口中,微微吹了吹后放进了口中。
一块肉吃完,凌言手下不停,继续伸手去锅中捞肉。
见状,司马寒拿起筷子,从锅中夹了块卷曲的肉片放到嘴中,随后眼睛一亮,几口将肉吞下,直呼:“真是太美味了。我从小到大,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
霍许得意的笑了笑:“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司马寒一边点头,一边伸手从锅中再次夹起一块肉,迅速的咀嚼起来。
霍许看了眼一直如木头一般坐着的明月等人,凝眉朝三人说道:“你们怎么不尝尝?”
三人闻言,皆面面相觑,最后,木录率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轻轻吹了吹,随后扔进口中。
“唔……好吃”肉刚进入口,木录惊呼一声,随后立即将筷子伸进锅中,复又捞了一块肉出来。
成一和明月闻言,也都有所放开,纷纷拿起筷子,往锅中伸去。
几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感慨最多的还数霍许。
想当初自己本打算孤身一人四处游荡的,没想到君凌荣将明月送给她,并告诉明月从此以后,他与她再无主仆关系,明月的主子,只有霍许一人。
后来机缘巧合救了凌言,认识了凌言和成一,再然后是躲避追兵的司马寒,还有在吴城,认识了木录。
一路走来,日子虽偶有风波,但整体闲适的感觉却是霍许前世今生都渴望的。
真好。
可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即使舍不得,也要勇敢的往前走。
只是……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霍许抬头看了看对面一袭绛紫色华贵锦袍的司马寒,一双如水的眸子暗了暗。
也许他们这一走,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吸了口气,霍许端起桌上的酒杯朝司马寒道:“来,王兄,我敬你一杯。”
霍许的声音清脆悦耳,听在司马寒的耳中猛地一震。
虽说司马寒当着北狄文武百官的面认霍许做妹妹,但是霍许从未叫过司马寒一声王兄,不管什么时候,霍许都一如既往的“司马寒”的叫,而司马寒也从未计较过这些。
此刻霍许突如其来的一声王兄,却莫名的将司马寒极力想要压下的离愁别绪勾上心头。
司马寒沉默了片刻,随后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子。
霍许依然作男装打扮,一张清丽的容颜欺霜赛雪,那双剪水秋瞳澄澈明亮,眼底的离情却浓的化不开。
司马寒移开目光,敛了敛心神。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要出言挽留她了。
可是他不敢。
他知道她将他当朋友,从那天她说要用“美人计”对付司徒晟时,他就知道她是将他当了朋友的。
但是他不敢去尝试,他不敢试,他能否留住她的脚步。
她说她要走遍四国,游遍千山万水,他这小小的北狄王宫,如何留得住她呢?
司马寒举杯,一饮而尽。
霍许鼻翼一酸,用力眨了眨眼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将酒杯放在桌上,霍许再次倒了一杯,依然对司马寒道:“司马寒,刚刚那一杯酒是妹妹给哥哥敬酒,这一杯,是我许或敬你司马寒。”霍许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司马寒的笑意不达眼底,只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爽快!”霍许赞了一声,再次倒了一杯酒,朝司马寒示意:“来,这一杯敬我们一起去望月楼泡妞。”
司马寒被霍许的理由逗乐,但依然端起酒仰头一饮而尽。
“来,这一杯敬我们被追杀的时候,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这一杯敬你给我和凌言的准备的接风宴……”
“……”
一杯接着一杯,霍许总能找到敬酒的理由,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而司马寒,话越来越少,只不停的喝酒,到最后,不用霍许开口,霍许端起酒杯,他便直接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就喝。
“来……呃……司马寒,这一杯,就敬我们……呃……敬我们一起走过的时光。”十几杯酒下来,霍许清丽的小脸已经爬上了两抹绯红,如烟霞一般醉人,一双剪水秋瞳中雾色弥漫。
司马寒依然一声不吭的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看着司马寒将空酒杯放在桌上,并往酒杯中再次倒了一杯酒时,霍许歪着脑袋,笑了笑说:“司马寒,我不敬你酒了,这一杯我们现在不喝,等有朝一日,我们若能再相逢,届时我们再喝这一杯酒如何?”
司马寒倒酒的手一抖,往外洒了几滴。
沉默半晌,司马寒声音暗哑的吐出一个字:好。
说完,司马寒直接就着酒壶喝了起来。
霍许有样学样的将杯子放在一旁,直接抓着酒壶喝了起来。
一口一口酒喝下去,霍许觉得这酒虽喝在胃里,却苦在心里。
屋外寒风料峭,屋内暖如三月,满室酒香……
一壶酒见了底,霍许伸手就要拿过酒坛倒酒,一只如玉的手突然按在霍许的手上。
顺着那只手,霍许看见了凌言刀削般的容颜,那双如墨的眼眸中,隐隐有一丝怒气,更多的,是心疼。
霍许心神一凛,晃了晃头后松开了握住酒坛的手,随后静静的坐在位置上闷声不语。
司马寒一直在喝酒,明月成一等人刚开始吃了点肉,后来便一直静静的坐在位置上看着司马寒和霍许两人喝酒。如今便齐齐静静的看着司马寒一个人喝酒了。
在喝酒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这不喝酒了霍许反而觉得自己这脑袋越来越沉,沉得她有些抬不起头。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只听见“咚”的一声,凌言眼疾手快扶起霍许,声音清淡:“明月,先扶她到软榻上休息。”
明月慌忙起身,扶着霍许在屋内的软榻上躺好。
司马寒缓缓起身,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软榻上的霍许道:“她是个好女子,你要好好待她。我虽然输了比赛,但对她的情谊不比你少,若有朝一日你负她,那么——”
“不会有这一日。”凌言如墨的眸中迸射出一道光芒,声音低沉。
司马寒点了点头,收回目光看着凌言:“明日我就不去送别了,你们一路保重。”
凌言点了点头,朗声开口:“好。”
司马寒缓缓转身,一步一步离去。
看着司马寒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凌言看了一眼熟睡的人儿,淡然出声:“明月成一,收拾东西,今晚离开。”
明月和成一对视一眼,随后齐齐低声应了声“是”后转身离去。
夜凉如水,北狄王宫最高的殿堂思成殿的屋顶上,男子一袭绛紫色衣袍,如玉的手中拿着酒壶,不时仰头往口中灌酒。
“为什么不把她留下呢?”女子的声音清淡柔软,细听之下,似乎带着淡淡的哀愁。
男子的眼底划过一抹苦笑:“留住她……我拿什么留住她呢?情义留不住她,荣华富贵也留不住她……”
“你没有试过,你怎知留不住?”女子不解,看着坐在屋顶上的男子。
男子苦笑着摇头:“我试过了,她连我去给她送别的机会都不给,我如何挽留呢?”
女子的眼眸忽明忽灭,淡然出声:“你好歹见到了她,可我,却连见他都不能。”
男子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酒壶随手一扔,看着城门外渐行渐远的马车道:“说到底你父亲生前有功于北狄,而你是无辜的,你走吧,离开这个地方,去远方看看,也许你的幸福就在某一处等着你呢。”
女子的眼底缓缓升起一抹苦涩:“不会了。再也不会有那个人了……”
晚风如水一般,月色下两人的身影被长,一紫衣一白衣,皆静静站在思成殿屋顶,看着同一个方向……
繁华落尽,他带她远走天涯,他徒留一杯清酒无人喝,满怀的心事,不知当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