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盛王朝,君显二十六年农历十月十日。
筹备已久的君盛皇帝五十岁大寿,终于到来。
这一日街上张灯结彩,每家每户都喜气洋洋的,犹如过年一般热闹。百姓们纷纷站在大街两旁,一边等待天子巡视,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昨日晚上的琴声。
“琴声从逸王府传来,怕是逸王之举。”
“怎么可能,听声音婉转哀伤,分明是女子所唱。”
“那唱歌之人会不会是逸王妃?”
“说不好,也许是逸王弹琴,王妃吟唱呢?”
“我三叔的妾室的女儿在逸王府做丫鬟,她说昨日晚上……”
“……”
卯时初,霍许就被叫起来梳洗。
从梳洗到被君凌墨抱上马车,霍许全程迷迷糊糊的。
霍许掀开车帘往外看,发现大街上人山人海,马路两旁站满了提着灯笼的百姓,霍许不禁感慨,这得多久没看过热闹才会大半夜爬起来?放下帘子,霍许靠在车壁上抓紧时间补觉。
马车到宫门口时,广场上已经停满了马车。霍许被君凌墨抱下车时,粗粗的扫了一眼,大概有几十辆马车。看来他们来的有些晚。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都已一一站好,霍许和君凌墨进去时,不时有大臣向他们行礼。霍许扫了一眼,三国使臣里,西凉和南楚的使臣都到了,唯独今日与君凌墨比武的呼延卓未到。
霍许和君凌墨落座不久,呼延卓终于来了。今日呼延卓一身劲装,干净利落又英武不凡,文武百官不禁将目光落在一袭月牙白锦袍的君凌墨身上。对于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君凌墨似乎无知无觉,只慢慢品着茶。
大寿首先是祭祖。天子需要经过长街,围着皇宫游行一圈后到太和殿进行祭祖。
李全见人都已到齐,尖着嗓子喊起驾。
浩浩荡荡几百人的队伍,从太和殿出发。
行至大街上,百姓们纷纷山呼“万岁!”,君天赐笑得慈蔼,吩咐宫女撒钱。
宫女立即将福篮中的钱一把一把往外撒,百姓们争相伸出手抢夺,笑得不亦乐乎。
霍许坐在马车上,看着路旁的百姓争抢着银钱,微微蹙眉,这么多人争来抢去,发生踩踏事故就糟了。
君凌墨见霍许蹙眉,伸手抚平霍许拧着的眉头:“怎么了?”
霍许指了指马路两边哄抢的百姓:“这样子很容易出事吧?”
君凌墨淡淡的瞥了一眼,叹了口气:“上位者最喜欢做的事,不就是看着其他人匍匐在地上,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争个你死我活么?只有这样,他们的虚荣心才能得到满足……”
霍许放下帘子,身子软软的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冷冷的道:“扭曲的欲望。”
君凌墨看着面前的女子,今日的霍许一袭淡蓝色长裙,闭着眼睛时睫毛微微颤动,纤细的身子倚靠在车壁上,周身淡淡光华笼罩。君凌墨眸光微动,这个女子,会为了一条流浪的小狗的逝去痛哭流涕,她看得破大多数人看不破的欲望,心疼那些最底层百姓的悲苦。
这样的人儿,让他如何不爱?
回到太和殿,已经是巳时末。礼部尚书霍远忙前忙后,一个上午就没停歇。霍许淡淡的看着那抹冰蓝色的身影。
那个人是她这具身子的父亲。
不知为何,看着那样一个身影,霍许没有感觉到半点父亲的情怀,大概是那身影看着太年轻了?
霍许收回目光,却意外的发现南宫昕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这个方向。霍许一愣,扭头看了看身后。自己这个位置比较特殊,因为祭祀时男女是分开站的,自己作为亲王正妃,身份仅次于皇后。而和她平级的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她现在是一个人站一排。她身后站了一大堆莺莺燕燕,从前往后是皇帝的老婆,皇子的老婆,以及大臣的老婆……
霍许凝眸:这南宫昕到底在看谁?
霍许一脸莫名其妙,转头去看君凌墨。君凌墨一袭月牙白锦袍,淡淡的站在太子身后,端的是尊贵奢华,似乎上天的宠儿,天生下来就是主宰他人命运的那个人。
君凌墨之后,是大皇子君凌弈以及三国使臣,再之后便是一干大臣。
霍许低着头站在队伍中,无聊的看着自己的指甲。这双手真是漂亮,修长匀称,保养得非常好,比前世自己的那双手好看了不知多少倍。想着想着,霍许又想起了那个人。
凌墨曾经说过: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我要你的每一张脸都明艳动人。
霍许眼神中掠过低落。
南宫昕眼神一动:刚刚还那么明媚的人,怎么突然就被悲伤笼罩?那双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到昨晚在行宫听到的那首曲子,南宫昕眼中掠过风暴。
霍许突然抬手遮挡阳光,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霍许如莲藕般嫩白的手臂,手臂上赫然一点朱砂,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南宫昕大惊。
他们居然——
震惊只是一瞬间,南宫昕立即恢复神色。
脑海中却不觉闪过一幕——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女扮男装的女子手执一支墨玉簪,对着阳光细细观察,那仔细的模样仿佛手中之物是稀世珍宝。在那个老人说出簪子不值时,她灿然一笑:簪子不值,簪子的主人值。
隐了行程的他彼时就站在摊贩身后的客栈上,楼下的女子玉颜微红,眉眼淡淡,美眸流转暖意盈盈。女子虽身着朴素,一举一动却都肆意不凡,慵懒的动作,说不出的洒脱风流。后来他不自觉跟着女子的脚步而去。
却在人群中亲眼见到了女子倒在血泊中——
若君凌墨晚来一步,他会宁愿暴露行踪,也要救下她。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直到那日接风宴上看见她。她一袭绛紫色长裙,娉娉婷婷。困得睁不开眼的她不停的吃着蜜饯,他想,既然你那么困,那么我便来给你提提神。
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一首《水调歌头》酣畅淋漓,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如她那个人,光彩夺目。
直到那个人站到了她身边!
两人一样的清冷,一样的淡雅。可是,那么美好的一幕,他却觉得那么刺眼。
本以为那两人应该是琴瑟和鸣的,但是昨晚自己听到的琴音,那分明是伤痛到极致才有的琴音,那样凄厉的声音,南宫昕甚至不相信出自那个明媚的人儿。那个人儿,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伤痛?
若那两人真如外界传言般和睦,为何大婚已经三月却不曾圆房?
这是不是代表自己还有机会?
南宫昕正走神,身旁西延睿轻咳一声,淡淡开口:“昕太子,娇花虽美,但却有主。昕太子自重。”
南宫昕一惊,看向西延睿。
西延睿目不斜视,温声开口:“昕太子,到你焚香了!”
南宫昕收回目光,接过太监递过来的香束,上前几步,三拜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