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五月归途
苏云靠在车窗，好似做了长长的梦。
透过车窗，苏云看见程家贤在车外不远处抽烟，背影竟是那样的落寞。苏云想着他们的约定，三年之约，心里酸涩。
苏云走下去，程家贤灭掉烟，走过来，说道：“回家吧！”
车驶入车流，车窗外的景与物急速的倒退，留下一眼的迷离斑斓。
接着的日子里，程家贤好似很忙，关于搬出去的话题，苏云一直没有机会重提。苏云心里倒生出了一丝丝庆幸，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养在鱼缸里的鱼，习惯了在这样的天地里，生出对于鱼缸的依赖，就如自己依赖程家贤一样。
五一快到了，程家贤问苏云愿意和他一起回去吗，他曾经承诺修建的教师公寓竣工了，他要回去完善事宜，顺便可以看看苏云的爸爸妈妈。
苏云知道程家贤因为教师公寓的事，这一两年来，比自己回家还勤。上次回去还是春节，她没有想到程家贤的人缘那样好，连学校出名的老古董，教了一辈子历史，到退休都没评上职称的李老头，竟然邀请他去喝他小酒，吃腊肉。爸爸一直称奇。
父母对于苏云的闪婚是耿耿于怀的，近来，因为程家贤的缘故，对苏云脸色稍好。苏云想他们应该是信任程家贤的，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婚姻的协议，那无疑将会是他们家的又一次地震。
为了避开五一人流高峰期，他们是在头天下午坐的飞机，到机场有人接机，再送他们回去。一路畅通，心情愉悦，到家时刚晚上六点过，爸爸妈妈还在等他们吃饭，一桌的家常菜，看着令人食指大动，苏爸爸还和程家贤小酌两杯。
苏云帮妈妈洗碗，看着女儿，又看看程家贤，心里也倍感欣慰。
“微微，家贤这孩子很好的，你一定要懂得珍惜。”
苏云知道妈妈喜欢说教，漫不经心的回答：“嗯。”
“你也别敷衍我，孩子，须知道人生有得有失，得失之间就看你如何去衡量。有时得，未必就是真得；而失，也未必是真失。”妈妈看着苏云，一双眼睛如能洞悉一切，“微微，没有谁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的，不要把家贤的耐心磨光了。想想吧，孩子。”
苏云在冲洗着碗碟，其实妈妈说的她都明白。
一只手伸过来，接着碗洗着。苏云笑笑，打趣道：“程二，十指也沾阳春水了。”
程家贤心情很好，连语调都上扬：“那是，在岳父母面前，怎么也得表现表现。”
苏云故意甩了他一脸水，说道：“那你就多表现吧！”然后到客厅去了。
苏妈妈见程家贤一个人洗碗，赶紧进去，把程家贤换下来，让女婿到客厅陪爸爸喝茶。
苏云翻看着打开的茶罐，嗅着茶香，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苏云问道：“爸爸，你新买的茶叶？”
苏爸爸望着茶罐，说道：“是宋墨前不久送来的。”
苏云不自然的放下茶罐，倒是程家贤拿起来看看说：“这盒普洱很不错。”
他又轻轻的放下，询问宋爸爸：“爸爸，你喜欢喝普洱？”
宋爸爸就着话题说开来，开始忆苦思甜，说现在的人太讲究，其实以前茶梗泡出来，还是照样喝。又说前不久程家贤买来的茶，余味悠长。
眼见着苏爸爸刻意的滔滔不绝，苏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让孩子们去洗漱，早点休息。
苏云为程家贤准备好睡衣，让他先去洗漱，她在房间里整理行李。
等她整理好行李，收拾好自己，程家贤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想着今天他也累了，不想惊动爸爸妈妈，她也只有侧身躺在床侧。
黑暗中，程家贤弯起唇角。
不知是这个夜晚太凉爽，还是黑夜的孤独。早晨，苏云在程家贤的臂弯里醒来，而自己的手还牢牢的抓住程家贤的睡衣胸口。
程家贤看着苏云，一手把她揽在怀里，一种重未有过的满足让空虚的心不再四处游荡。
窗外花香弥漫，让人慵懒。
苏云松开手，从程家贤怀里起身。程家贤反而箍得更紧，苏云挣脱不了，一时又羞又急。就着粉拳给了程家贤几拳。这无非是隔靴搔痒，更增添暧昧。
程家贤低着头寻到苏云的唇，在上面辗转反侧。开始苏云还试图逃脱，不知道是不是程家贤的吻让她大脑缺氧，她竟由着程家贤。
程家贤幸福得似要爆裂，他扣着苏云的头，细细轻吻，一路寻到耳畔，只觉得还不够，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阿云，阿云”一声声的低吟，让人如坠梦境。
“阿云，我的阿云，你是我的。”苏云只觉得模糊了双眼，她突然觉得无以为报，她仰着头为了更好的迎合。
程家贤得到暗示的鼓励，他翻身覆上去，看着苏云一脸的娇羞，更是不能自已。
“阿云-----”程家贤一口衔住苏云，似乎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门外传来敲门声，苏云一下狡黠的下床，留下一脸潮红郁闷的程家贤。
苏云迅速整理好，打开房门，小米粥的香味迎面而来。苏妈妈为他们添好小米粥后，程家贤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
他向苏爸爸，苏妈妈问好，然后若无其事的坐在苏云身边。苏云腹诽他会装，不想侧头正对上程家贤一记冷冷的眼神，他侧身对苏云说：“呆会有你好看。”
苏云笑笑，不动声色的移开。程家贤心情愉悦的说：“妈妈做的咸菜很好吃，小米粥也很香。”
苏妈妈一时感动，又别扭的说：“还是家贤懂事，有人吃了二十几年也没有说过好吃。”
苏云抬起头，故意说道：“老爸，你比我吃的时间还长，怎么都不对妈妈感谢感谢。”
“小丫头，你别嘴滑。”妈妈嗔怪道，又接着说，“家贤，喜欢吃，我给你们装上带回去。”
程家贤赶紧放下筷子说：“谢谢妈妈。”然后又为难的说：“妈妈，那就多装一点，我爷爷也喜欢。”
苏妈妈喜笑颜开的应着。
苏云看着程家贤，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狐狸。
程家贤向他得意的杨杨眉。
中国人的餐桌最是聚集亲情的地方，苏云一家也不例外。在这一刻，苏云尤其感谢程家贤，谢谢他给自己的家带来希望，谢谢他对自己父母真诚的爱。
这天中午过后，苏妈妈郑重的对程家贤和苏云说，希望他们能趁此机会去拜祭宋叔叔。
程家贤毫无迟疑的答应，并且说是应该的。苏云虽然不置一词，但她内心深处从未忘记那个叫自己太阳花的人，从未忘记那个打趣自己说做我的儿媳妇的人------哪怕有些人，有些事似乎离开的久远，但他们却珍藏在心灵深处，常常在午夜梦回中出现，不曾离开。
宋成栋安葬在距离市区二十公里的公墓里。程家贤与苏云在三号这天驱车前往，准备拜祭之后到机场乘机回家。
送他们去的还是接他们的那个小伙子，苏云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乔木，依稀恍惚。
她的心酸涩无比，正当壮年的宋爸爸走了，走得那么匆忙，走得令人猝不及防。苏云很想忘记，可越想，却越记得清晰。
她很多次拿起电话想问候郑妈妈，可却怕听见那个熟悉沧桑的声音。于是，她把一切思念格式化在内心一角。
苏云把一捧雏菊还有一朵向阳花放在墓前。她用手轻轻拂去碑上的尘灰，看着熟悉的面容，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
程家贤知道苏云有许多话要说，他刻意的站在一旁。
苏云凝望着，千言万语却只能嗫嚅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掩藏的自责、内疚喷涌而出，苏云无声的哭泣。顺着墓碑的方向，远方模糊在视线里。宋爸爸，一定是看着墨庄，一定是的。
墨庄，现在就算出现在梦里，也只是微园迷离的片段。苏云，害怕忘记墨庄，又害怕它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程家贤看着悲伤的苏云，一种无力再次席卷开来。面对这样的苏云，他感到无能为力。她用悲伤把自己包裹，如一层坚硬的壳拒绝一切。
程家贤看看时间，他走过去，双手合十拜了三拜，然后扶起苏云，说道：“走吧，我们还得赶时间回家。”
苏云由着他拥着，沿着石阶往回走。司机看到他们赶紧开好车门，程家贤扶着苏云坐进去。
苏云好似累了，她靠着程家贤，窗外的树木一晃而过，闪得人眼睛疲倦，她眯着眼休息。
在一个转弯的地方，一辆黑色车迎面而来，伴着鸣笛，程家贤下意识的看了一下。
虽然一晃而过，但程家贤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宋墨。
程家贤看着怀里的人儿，紧了紧，苏云不安的扭动。程家贤为她调整坐姿，让她更舒适。
车子在机场路驶向机场，司机小罗看着后视镜。一辆黑色的车在后方不停超车。
程家贤轻抿着嘴，更显得严肃。
他不由自主的冷哼：“慢慢靠边，让他走。”
程家贤掏出手机小声吩咐，司机只听到什么贵宾通道。
到了机场，程家贤叫醒苏云。苏云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走，他们的行李不多，有人为他们办好一切事宜。程家贤拥着她经贵宾通道直接登机。
坐在飞机上，程家贤才发觉自己手心有一层薄汗。不由得扯出一丝苦笑。
宋墨在机场来回寻找，他知道一定是苏云回来了。只有她，才会在爸爸墓前放上一朵向阳花。因为爸爸总叫她向阳花，她也快乐的应答。
宋墨曾幻想过无数次的相遇，可没有想过她又会与自己擦身而过。
他在人群中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失望，最后不得不绝望的离开。
哪怕苏云在三年前那样毫无征兆的与程家贤结婚，他也从来没有抱怨过苏云。他仍然那样的爱着她，他知道那个善良的微微，傻傻的微微自作主张的用另一种方式爱着自己。
可他就在此时是多么强烈的期望看见他的微微，哪怕就是远远的看看。可是他知道另一个男人正把她带离了自己的世界。
就是只远远看看，也成了奢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