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难消,傍晚,张云逍坐在院子里,抬头仰望天边的一弯月亮,晚风徐徐吹来,送来些许清凉,赶走燥热。张云逍此刻心神忧郁,五天了,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妖魔的任何相关信息,这就代表他没有语遥的半点音讯。这一弯残月便是他残缺心情的写照。
“云逍,在想什么呢,看你闷闷不乐的。”李慕苏来到院子里,见张云逍不开心的样子,找他说话。
“老师,没什么,就是想语遥了。”张云逍答道。
“你的状况为师也无能为力,年纪轻轻便功力衰退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还有,你要有信心,咱们一定会找到语遥的,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李慕苏关心地说。
“嗯,老师,谢谢你。”张云逍感激老师的关怀,这些日子,老师李慕苏尝试用炼丹的方法解决张云逍功力衰退的窘境,不过没有成功。
“你跟我客气什么。”李慕苏说。
“对了,老师,今天我见到了一个人。”张云逍突然想起今天在画翁湖边见到的那一名落泪女子,好像跟老师李慕苏画中的女子有几分相像。
“哦,谁?”李慕苏饶有兴致地问。
“好像是你画中的师娘冰熏。”张云逍说。
“什么?你说真的?”李慕苏激动地问,他的脸因为过分激动而染上一层红色,一如墙边的海棠。
看到老师如此激动,张云逍明白他对冰熏一直念念不忘,深厚的感情积郁在他心中已经很久很久,任何点燃的行为都会换来他的一次激动和痴狂。张云逍一五一十把今天在画翁湖所见告知自己的老师,并且着重诉说那名女子落泪的情形。
“是冰熏,一定是冰熏!”李慕苏激动得双手颤抖,老泪纵横,声音因为过分激动也有些艰涩。“这样说,冰熏她没有忘了我。”李慕苏说着,他的嘴角又露出了笑容。他这种又哭又笑的模样,张云逍也是头一次见,他可不会取笑老师,他能够感觉到老师的巨大惊喜和深深的哀痛,整整二十年了,如果能够再次跟心爱之人重逢,估计他也会这般模样吧。
“老师,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张云逍知道李慕苏现在的心情,他一定急不可耐地想要证实对方是不是当年的冰熏,满心焦急想要见到冰熏,一解二十年相思之苦。
“这样好吗?”李慕苏明白张云逍的意思,他是想带自己一起前往驿馆,去看看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冰熏。
“怎么,难道老师不想?”张云逍反问。
“好,我跟你去!”李慕苏思考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不管对方是不是冰熏,不管冰熏认不认自己,不管见面之后会不会尴尬,他的心底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自己,必须去见这个女人,否则他的余生将在更加浓郁的悔恨之中度过。
“放心吧老师,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张云逍安慰道。他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常言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跟秦语遥多次分离,相信最终一定能够顺利走在一起。
于是,张云逍把张林、张山、张安、张全四人叫上,带着老师李慕苏朝驿馆而去。夜里的风已经很是清凉,烤人的热气消散不少,一心人行走在汴京的大街上踌躇满志,他们都怀着强烈的信念和渴望,李慕苏一定能够见到冰熏。
不一会儿,高大威严的驿馆出现眼前,张云逍示意众人停下脚步,而后他放开感知,查看南唐国使者的守卫情况。半晌,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睁开眼睛说道:“南唐国的守卫存在漏洞,咱们从南边潜入应该不会被发现。如果所料不差,转过中央花园,就能够找到师娘。”
“真是太好了,师娘她一心不出现,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次老师他直接找上来,就不信她不承认。”张林说道。昨日的宴会,对方并没有出来赴席,根据种种迹象推测,这群年轻人已经确信那位女子就是冰熏。
“嗯,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进去。”张安说道。
“老师!”张云逍看向李慕苏,发现对方有些不太一样,变得有些紧张和害怕,跟初恋中的男孩一个模样。他给老师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嗯。”李慕苏压下内心的紧张,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走!”张云逍带着李慕苏,其他人也各自施展身法,从驿馆南边的院墙飞跃过去,小心翼翼转过中央花园,接近一开始锁定的那间房屋。
此刻那间房屋的外面并没有人,连刚开始的丫鬟也已经离去。屋内尚有微黄的烛光亮着,与花园内满池塘的月光相得益彰。一阵清风吹过,带来扑鼻的香味,众人一番迷醉,不知是花园里的花香,还是房间里的一室兰香。
“老师,你去吧!”张云逍示意李慕苏前去敲门,他们几人则迅速隐藏在房屋左右。
李慕苏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弯月,跟当年的那个夜晚十分相像的月亮,就是在二十年前的某个月夜,他失去了冰熏,如今再次靠近心爱的人,他的心中有些忐忑和期待。他盯着眼前的房门,一双眼睛满含情丝,终于抬起手臂,敲响房门。
“红妮,是你吗?进来吧,门没关。”屋内传来悦耳动听的女子声音,仿佛从高山上融化的冰雪叮咚汇聚成小溪流淌。这声音让李慕苏的心一下子揪紧,这跟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泉水叮咚的声音,早已印刻在自己的心底,如今再次听到,如何识不得。心爱之人就在眼前,不再犹豫,他轻轻推开房门,挺起胸膛走了进去。即使早已物是人非,即使一切沧海桑田,只要心中的真爱尚存,那便义无反顾地扑向爱的火焰。
李慕苏进入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充满女子香味的兰室,他所在的位置是在外屋,通过中间的一扇屏风,他隐约瞧见内屋的床边坐着一个婉约的女子。
“你是谁?红妮呢?”那位女子察觉到进屋之人并不是自己的丫鬟,出声问道。
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李慕苏更加确定对方就是自己的心爱之人冰熏。他站在原地,想象着冰熏的模样,陷入一番迷思。
“你想干什么?”那位女子见对方站在外屋没有任何动作,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话语中有些慌乱。
“冰熏,是我!”李慕苏内心情感翻涌澎湃,脱口而出。
“你,你是?”屏风之后传来疑惑的声音。
“冰熏!”李慕苏的心脏狂跳,他快步绕过屏风,站在内外屋的交接处。眼前曾经无比熟悉的佳人再次出现,她眉如远山,眼波流转,一张美丽的脸庞有些清高冷艳的气质,正好映衬冰熏二字。这不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冰熏,更是何人?
冰熏也同时瞧见了李慕苏,岁月在两人的脸上、身上留下了痕迹,当李慕苏满头白发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眼中,冰熏的泪溢了出来,划过长出细小皱纹的眼角。她静静看着李慕苏,对方的模样朦胧在自己的泪眼,就像是这二十年来,他隐约藏在自己的心里。两人就这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痴傻,一个羞怯,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冰熏!这二十年来,你还好吗?”李慕苏的眼角也淌过泪痕,曾经无数次想到过的场景出现在自己眼前,千言万语只汇成这一句问候。正所谓,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不外如是。
“嗯。”冰熏微微点头,用丝帕拭了一下眼角的泪,随后用自己温柔地目光注视李慕苏,轻轻问道:“慕苏,你呢?你还好吗?”她的手指有些紧张地搓动手中的丝帕,又低下头,不敢看对面的人。
“我,我还好!”再次见到心爱的人,李慕苏觉得经历过的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些寂寥的苦痛的心酸的,都只是落叶红泥,为春花的灿烂输送养料,为这一场相遇埋下伏笔。
“慕苏,你走吧。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没脸再见你。”冰熏哽咽道。她何尝不知道李慕苏这些年来的苦楚,画翁湖的传说她又不是没有听过,李慕苏为她而受的苦数也数不清。而当年她下定决心离开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辈子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一个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错误。如今再次遇见他,她不求还能跟他厮守,只求对方能够原谅自己。
“冰熏,不,不是你的错。我已经见到了韩枫,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李慕苏也哽咽无度。
“韩枫?”冰熏想起了那个夜晚,韩枫叫上她和李慕苏,那晚她喝的烂醉,醒来却被一个自己讨厌的男人抱在怀里。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再度决堤,心儿一片片撕碎。
“是的,冰熏,这一切都是韩枫的错。当年他把我俩灌醉,实际上是受了李欢的蛊惑,李欢想得到你,因此让他出此下策。”李慕苏说出韩枫告诉他的实情,他的心也是阵阵绞痛,如果不是他看错了韩枫,那便不会有他跟冰熏的含恨离别,整整二十年未见一面。
“你说的是真的?”冰熏不可思议地问。当年李欢告诉她,是李慕苏为了自己的前程,甘愿把自己献给他。虽然冰熏不相信他的话,不过木已成舟,再加上家族的压力,她只得就范,嫁与李欢做妾。
“是真的,韩枫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前段时间他随契丹使节来我大周,便是为了当面向我认错,请求我的原谅。”李慕苏说。“冰熏,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你跟我走吧,别再离开了。”李慕苏恳求道。
“慕苏,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兑现当初的诺言狠心离开了你,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冰熏听到李慕苏的话,知道他一直对自己念念不忘,可想而知这二十年他受了怎样的煎熬。反观自己,跟着李欢从中原移居江南,在南唐国的时候,李欢把她扶正成为王妃,她也为李欢生下了芊陌,虽然没有真爱,可也是锦衣玉食地生活着,对比之下,她感到无限羞愧,还有何面目获取李慕苏的原谅,再误他的余生。
“不,冰熏,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我等了你二十年,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好好疼爱你。”李慕苏对之前的种种全都不在乎,只要冰熏能够跟他在一起,他就心满意足。
“慕苏,我早已不是原先的那个冰熏,我不配!”冰熏想到自己被另一个不爱的男人把持了二十年,跟心爱的男人未曾谋一面,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肮脏,配不上李慕苏圣洁的爱。贞洁早已不存,真爱难道还有?在冰熏心里,封建贞洁观占据绝对支配,她恨命运,如此捉弄她和李慕苏,两个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