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家。
阴暗的房间内驼背的老头正在摆弄一大批陶罐,马匪头子游魂有些发憷,下意识地退后几步,离那些陶罐远远的。
驼背的老头“嗤”地回头,颇有几分鄙夷地瞥他一眼。
游魂很努力地挺直了脊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那些陶罐,很是戒备。
“这些都是刚开始培养的蛊虫,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苍老的声音响起,老头正是蛊家的家主,云上关人称蛊老的四大势力之一的掌舵者。
蛊家,以养蛊名震云上关。
蛊术,苗疆流传下来的邪法。随着苗疆的落寞,懂得诡异蛊术的人就益发稀少。
而蛊老,据说是苗疆蛊家正统的分支,也就继承了苗疆蛊术的精髓。这种古老而又恐怖的秘术,是能在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且能折磨的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邪道之术。
蛊术,是不可能在中原那种正气凛然的地方生根发芽的,唯有云上关。也只有云上关,才能成为蛊术滋润的土壤,也成为了蛊家最后的避难所。
人们对蛊家的忌惮,有时候甚至超过了城主府。
蛊老在云上关扎根了许多年,具体多大岁数没人知道。只晓得他最小的孙子都是六十几许。
这么一个早该作古,脊背已经佝偻,甚至连牙齿都没有的老头子,却是整个云上关最令人发憷的存在。
游魂讪讪而笑,如果不是因为情非得已,他并不愿意和蛊家打交道。这个半截腿迈进棺材里的老头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往你体内种下蛊苗!
五年前曾有人来到云上关。
那是个很厉害的人,据说被朝廷通缉三年之久,横跨了十五个郡县,斩杀了五百六十八个兵吏才闯到云上关。
那个人的到来,意味着云上关四足鼎立的局面可能会被打破。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种时候,那个人找上了蛊家。看似武功最柔弱,最没有杀伤力的蛊家。
结果,蛊老只是笑盈盈地请他喝了杯茶,那个人就神智癫狂冲出云上关。
在城外头,他和一帮兄弟亲眼见证了,无数蛊虫从那个人的体内冒出来,几个呼吸的时间,七尺的汉子瞬间变成一团烂肉。又过了几个呼吸,烂肉消失,只剩白骨,以及附着在白骨上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蛊虫。
他连着三天没吃下饭,从那以后就对蛊家敬而远之。
现在……
他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不确定自己来找蛊老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嫉恶如仇的许战源很快就会倾巢而动。
“蛊老,我想从您这里买一只蛊母。”心一横,他咬牙开口。
蛊老浑浊的眸子在黝黯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暗沉,他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就侧开身子,从一个盒子里取出许多黑色的小虫,然后细细碾压。
游魂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知道蛊老现在正在为蛊虫准备食物,越是厉害的蛊虫越需要毒物来饲养。这是一个极其考验心神又费工夫的事情。
他曾经问过蛊老,为什么不让下人做?
蛊老的回答是:味道不同。
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味道,他的蛊虫不会吃别人给的东西,这是蛊虫的忠诚。
房间内只剩下磨盘轻轻转动的声音,特制的巴掌大的磨盘在蛊老手里轻轻转动,他神情专注地观察食物是否新鲜,颗粒是否圆润。
等到一盒毒物碾压成了粉末,他才想起一直候在旁边的游魂。
照例是冷冷地看他一眼,随后就笑起来:“对许战源用毒?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游魂已经在心里给出答案。
能将七色毒蛇放进城主府已属他们运气好。许战源这个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十分小心谨慎,身边常常有几十号守卫甚至更多的人在暗中保护,吃食都是自己府上供应,府里又铁桶一般,别说是蛊虫了,就是一只苍蝇恐怕也飞不进许战源的房间。
“蛊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蛊老缓缓开口:“蛊家的人都是从小便接触蛊术,才能操控蛊虫。像你这样半路出家的,很有可能被蛊虫反噬。”
还有些话蛊老没说。
蛊虫岂是那么好培育的?如果蛊家能够随手就扔出十万八万的蛊虫,苗疆还会覆灭吗?蛊家何至于在这落魄的云上关苟延残喘?
真正厉害的蛊虫,需要用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来饲养。而且蛊虫只认自己饲养的主人,一旦主人陨落,那么费尽心思花了大价钱饲养的蛊虫也很快便会绝食而死。因为蛊虫不易饲养,再加上养蛊的人需要耗费巨大的精血,所以养蛊人一般身体孱弱,在战斗中处于明显的劣势。
“那……用在别人身上呢?”
游魂脑袋转的飞快:“譬如那个西蜀王福晋。”
蛊老猛地抬起头,咧开了嘴。一排难看的没有一颗牙齿的牙龈暴露在空气里,闪烁起莹莹的诡异微光。
……
“福晋,刚才门口有人送信进来。”
木婂从小厮手里接过那封信,随后便将人打发了。
却不直接将信递到锦绣手里,而是拿在手里捏了捏,又闻了闻。
自从出了毒蛇的事后,木婂就异常谨慎。而且宋煜私下里也交代过她,吃食用度样样都要小心,不许与陌生人交谈,不许自己出门,不许……
木婂都记住了。
所以她很犹豫要不要将这封信打开,万一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思前想后,决定将信收起来。
锦绣也没有多问,小心一些是应该的。
可是侧目的瞬间不禁落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瞬间让她浑身一颤,蓦地就将手伸出来:“给我。”
见木棉发愣,她又喊了一遍:“快!给我!”
木婂犹豫着将信递过去。
锦绣只打开匆匆看一眼,就急不可耐地问:“人呢?送信的人呢?”
木婂赶紧下去问。
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启禀福晋,送信人还在府衙。”
锦绣指尖一阵颤抖:“快!不!我去,我去找他!他在哪儿?”
“在前院偏厅。”
锦绣慌乱地站起来,脸上一阵狂喜,竟是不由木婂搀扶就疾步走了出去。木婂劝不住,只好跟了上去。
短短的几步路,她像是走了许久,好容易跌跌撞撞到了偏厅。
一席月牙色的长袍,长发梳得端正,普通的短靴,负手而立,背对着厅门,正在欣赏墙上一幅破旧的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