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得知宋煜的消息已经是两月之后。
正坐在院子里打络子,听木婂说:“姑苏姨娘生了个女儿,汝南侯夫人原本都出了门的又折了回去。”
锦绣没有说话,一心一意忙着手中的活儿。
姑苏家一直盼着姑苏灵能生个儿子,以后一旦辽东王登上大统,姑苏家势必会全力辅佐姑苏灵的儿子,再加上皇后的缘故,姑苏灵的儿子就会水涨船高。
只是谁也没想到,姑苏灵的肚子会这般不争气,汝南侯夫人只怕气得脸都绿了。
“原本是要准备洗三的,辽东王都让免了。今儿一早带菊青母子去城外游玩了。”木婂欢快道。
锦绣却笑不出来。不禁想起菊青在汝南侯府的时候,一脸骄纵得意的模样,恃宠而骄,恐怕这下子菊青会更加狂妄无边了。水满则溢,宠爱太多未必是好事情。
而且辽东王的宠爱并非是真正给菊青的,宫里面的那位主子才是辽东王心尖尖上的人!
辽东王宠爱的只是儿子。
不过,这些都与她没有干系。狗咬狗,一嘴的毛。
放下手中的活儿,有些疲惫地看向远方。视线所及之处是四面高高的院墙,不免有几分失落地再次低下头。
木婂看在眼里,犹豫再三才开了口:“江小姐不是已经原谅福晋了吗?福晋何必成日伤感,伤了身子可不好。”
锦绣没有说话,元娘得知干娘的事之后痛哭了一场,虽然从未有对她有半句责怪,但是她仍旧心有愧疚。她不是过不了元娘那关,而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白马寺后山门口的那一幕已经成了梦魇,每当她闭上眼,就会想起干娘惨死的模样。
木婂起身,去灶上泡了一盏安神茶,正巧这时候程峰走进来,满脸的局促不安。
锦绣顿了顿,问他:“怎么了?”
程峰不敢说话,但又不得不说,于是犹犹豫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奴才……奴才今儿去市集……听了……听了一个消息……”
锦绣正了脸色,默然道:“瞻前顾后的做什么,有事情直接说。”
程峰反倒不敢开口了。
木婂瞧着程峰扭捏的样子也跟着着急:“你倒是说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觉得还是不要说好了,省得福晋胡思乱想。
锦绣却看出了名堂,当下板了脸:“你若不说,我就亲自去市集打听。”
程峰只好硬着头皮,深吸了几口气,说道:“奴才只是听边塞来的商贾说的……兴许不是真的。说……说王爷……王爷娶了阿休国的公主……”
锦绣手中的绣活瞬间落地,木婂焦急:“福晋——”
同时拿眼睛狠狠去瞪程峰:“你瞎说什么!这无根无蒂的话也是能乱传的吗!福晋,别听程峰的,指不定是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当不得真。”
程峰也揉着脑袋,知道自己说错了,当下有些不安起来。
当天下午锦绣不顾木婂和程峰的阻拦,亲自去了市集。
七王爷娶妻的事情传得有模有样,什么齐齐阿貌美如花,阿休国王兴奋异常,七王爷很喜欢公主给了十箱珠宝……
一个穿着西域服饰的商人还绘声绘色地对木婂说:“我拉货过来的时候,还撞见了迎亲的队伍。真正的十里红妆铺路啊!草原的巫师还说公主和王爷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注定这辈子会成为眷侣……”
木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胡说八道!”要缘分也该是我们福晋和王爷,那个阿休国公主算什么东西!
商人被木婂这一个白眼吓得后退两步,不满地阴-下脸来:“你这小丫头真是不知好歹!明明是你拉着我问的,现在又不相信!哼,跟你这种人真是说不通!等着吧,等三军返回帝京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木婂气得要去撕那商人的嘴巴,马车上传来锦绣淡淡的声音:“木婂,回来。”
回府的路上,锦绣一直不发一言。
木婂和程峰看了不禁着急,两人都斟酌着开口。劝慰道:“福晋,说不定这些人就是以讹传讹,王爷在边塞忙着打仗,哪有时间去娶什么阿休国公主,您千万别当真了。”
程峰也说:“说不定是那两家刻意传出来的假消息,福晋您可别落了他们的圈套。”
锦绣只是安静听着,并不说话。
事实上,她知道,那些商人说的肯定是真的。
辽东王和北疆王不会无聊到散播这样的谣言,阿休国不是一个寻常的附属小国,阿休国公主嫁给宋煜这种事,辽东王和北疆王不会乐意看见。
而且那些商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再加上数月来宋煜都不曾送回一封书信,锦绣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好来。
脑海里莫名其妙就想起殷不悔曾经说过的,看来宋煜真的——
心里自然是难过的,一阵阵揪心的疼。
她隐约能猜到宋煜和阿休国联姻的原因,启国需要仰仗阿休国对草原的熟悉,同时也需要他们的兵马,可是——他为什么就不愿意送一封书信回来呢?
这样子的事,倘若他坦坦荡荡在信里写清楚了,她未必不会支持他。
这样偷偷摸摸的,反倒叫她心里不舒坦。
虽然理智不断让她要体谅他,可是心里仿佛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就要跌入无尽的深渊。
夫妻之间,不该是坦诚相见吗?他在躲避什么?又或者在害怕什么?
脑袋嗡嗡嗡地作响,钻心地抽搐起来,疼得她没法子思考。
刚回到府邸,就看见一个丫鬟焦急万分地立在门口,一见锦绣的马车回府,就不管不顾地嚷开了:“福晋,不好了!程福晋见红了!”
锦绣浑身一凛,头顶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叫她彻体生寒。
忙让木婂撩了帘子,扶她下马车,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丫鬟似乎吓懵了,半天说不出个头绪,只是反反复复说着“程福晋……秦侧福晋……吕姨娘……”
锦绣想了想,干脆直接去了程青青的绿筠轩。
一进院子,就看见乳娘面色铁青地立在院子中央,锦绣便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与锦绣行了礼,乳娘说道:“快发动了,奴婢派人去请了产婆。”
发动?
锦绣惊愕,离程青青足月还有整整两个月时间,怎么会提前发动?
回头去看廊下立着的吕姨娘和秦氏,两人都是面色阴沉略有些惨白,似乎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