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这段时间心情波动极大,或许是与王语嫣说了那番话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她总是觉得心里七上八下乱得慌。
夜里喊了屏舒进来:“现在难民都安置了,铺子也有木沉看着,我寻思着去把锦程的尸骨接过来好好安葬,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外面,到底是我这做姐姐的失了心。”
屏舒面上一僵,露出难色。
锦绣有些哽咽:“昨儿晚上还梦见锦程,他浑身是血地跟我说好疼好疼,让我带他回家。岭南的家是没法子回去了,去城外买块地,将他好好安葬,也免了他的孤魂四处飘零。每年还能去坟上上一炷香,说说体己话……”
屏舒跟着哭泣起来,不断悔恨:“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少爷,奴婢有罪……”
锦绣亲手扶她坐下,用帕子拭了眼泪,才说道:“我寻个借口亲自去,悄悄地把他的尸骨带回来。”
就看见屏舒面上一僵,嗫喏道:“青州离帝京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三五日的时间,而且小少爷死的时候奴婢身无分文,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恐怕……”
锦绣着急:“还记得在哪里吗?只要记得大概的地点,我让程峰多带几个人,我们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屏舒站起来,扑通跪倒在地:“奴婢当时也感染风寒,浑浑噩噩的,就随便找了块地埋葬,青州和白川的地界那么大,奴婢也不记得在哪里了……”
说着懊恼自责地又痛哭起来。
锦绣只能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机会找到锦程的尸骨了。心针灸般的疼,想起夜里梦见的惨状,她就忍不住流泪。锦程,是姐姐没保护好你!
在院子里摆了香烛,锦绣给锦程烧了许多东西,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有亡灵的存在,她只是单纯地希望锦程在那边能过得好一些,至少不要再承受尘世间的伤痛。
烧完东西,锦绣由木婂扶着站起来,见同样跪在廊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屏舒,锦绣想了一下,蹲下来问她:“锦程的玉佩可还在?”
屏舒愣了一下,茫然不知地摇头:“奴婢没见过玉佩。”
锦绣眸子怔了怔,到底什么也没说,进了屋。
小刘来请安,锦绣特许了张氏进屋。
小刘不仅跟着慕白年学画画,锦绣还让他去帝京南边的私塾读书,跟着先生学了不少的规矩,这会儿正恭恭敬敬地给锦绣行礼:“福晋万安。”
张氏看着儿子学有所成的样子,欣慰地不断掉眼泪,小刘还小大人似的安慰张氏:“母亲别哭。先生说致亲眷流泪是谓不孝,母亲不想儿子成为不忠不孝之人吧?”
张氏赶紧抹了眼泪,伸出手想捏一捏儿子长开的脸蛋,又想起儿子不是山上的泥猴子了,是拜到大儒门下的读书人,于是悻悻收了手,惶然道:“母亲不哭,母亲不让小刘难堪。”
锦绣很高兴,小刘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在私塾读了几天书就会学以致用,三言两语将张氏安抚了。
锦绣考了他三字经,他高高兴兴背诵了一遍,最后面的没记全,也老老实实地坦白:“昨夜跟着慕先生作画忘了时间,该背的内容没背全,还请福晋责罚。”
锦绣笑:“我罚你做什么,私塾的先生才会惩罚你。”
就看见小刘耷拉下脑袋,一副害怕的模样。
张氏惊愕:“先生还会打人?”
小刘伸出手来给张氏看:“先生是个很严格的人,儿子要是做的不好,先生就会用竹竿敲打。”小小的手臂上满是被竹竿打过的红痕。
看得张氏心疼不已:“先生不是教人子弟的吗?怎么还打人,山上的秀才就从不打人……”
慈母多败儿。锦绣正了正颜色,她之所以选定这家私塾给小刘启蒙,也正是看中教习先生管教严苛。寻常敦厚温润的先生是不可能制得住小刘这样从山上下来的顽皮猴子的。
还不等锦绣说话,小刘就从张氏怀里挤出来,站直了身子,严肃道:“母亲,这不是先生打儿子,是儿子没做好,应该受罚。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张氏不懂儿子口中什么大任什么筋骨,只是觉得儿子像是变了个人,脱胎换骨地成了真正的读书人,甚至比山上的秀才还厉害!
这让她彻底忘了小刘手上的伤,还高兴地咧嘴一个劲儿地说先生打得好!
小刘神情幽幽地问她:“儿子是你亲生的吗?”
逗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元娘很难有机会去看锦绣,淑嫔娘娘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总是隔三差五地差内监来请她入宫。
进宫也并未做什么,大多是闲聊说些体己话,她又不好意思离开,一到下午淑嫔就让宫婢搬了叶子牌出来,有时候是去太后的寿康宫打牌,有时候就在淑嫔的宫殿叫上两个姑姑。
元娘这半吊子的牌技,每天都要输个精光才能离开,幸好母亲前段时间托家中的下人带了些银子进京,若不然她都不敢进宫了。
好容易寻了个机会准备去看锦绣,就看见宋澈那厮满脸桃花地登了门:“元娘,去城外泛舟如何?”
“不去!”元娘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这段时间被这母子俩弄得分身乏术,她都不知道锦绣过得怎么样了,今儿如何也要去看看才成。
就看见宋澈面上一苦,立刻委屈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
城外湖面,一只装潢贵气的小船泛舟湖上,船头竟然还架了一顶炉子,有香喷喷的烤羊肉味道传出,可以推测,这是一户很懂得享受的人家。
“宋澈!你骗人!今天根本不是你的生辰!”元娘气得瞪大眼睛,就要下船。
宋澈赶紧把人拉住,继续装无辜可怜:“这段时间额娘总是召你入宫,就连我进宫都被挡在门外,你可知道我们有多少时间没见面了?我实在是想你想的紧。”
元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好不容易有一天空闲,想去看看福晋,王爷挂帅出征,她一个人留守帝京城,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都没有……”
正说着话,忽然整个船身陡然一晃,船底立刻传来咕噜噜的水流声。
“进水了!”外面划桨的船夫惊恐地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