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将已经跪了一下午了,左将在主帅的营帐外也徘徊了一下午,王爷只派了一个亲兵出来让左将离开,自己则从未露面。
左将叹了口气,想要将右将扶起来,看着右将不断渗血的大腿,不免担忧:“再跪下去,你这条腿就彻底废了!”
右将倔强地抿着嘴,不说话。
他实在没脸说话。
王爷精心规划的路线,安排了足足两万大军,竟然连对方粮草兵卒的面都没有见到,就无故挨了漫天的乱箭。
这一次,死了四千人,重伤无数。
三军也因为这一仗而士气萎靡,一蹶不振。
右将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倘若在行军路程中自己小心一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在同一支军队上栽了无数个跟斗,这是右将从军生涯中第一次遇见的,也是他骁勇善战的履历上最不忍直视的污点!
这样的耻辱,让他无颜面对!
左将见右将一动不动,而他的腿因为长时间跪着压迫伤口,这会儿流出来的血已然黝黑,伤口开始坏死,时间一长整条腿肯定会废了的!
左将气得拔出佩剑,怒道:“看看你现在的怂样,不就是打了败仗,至于吗!王爷都叫你先去医治了,你非要跪在这里,是叫王爷难堪还是自己难堪!”
“你要想死,不如求老子一刀劈了你,省得你活的这样窝囊!”
右将还是一动不动,整个人如石化了般。
营帐的帘子终于被撩起,露出宋煜冷清的脸来。
右将终于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宋煜。谁也没想到,七尺男儿,在战场杀人如麻兵戈铁马的硬汉,这会儿竟然开始落泪,嘤嘤地啜泣起来:“王爷,末将有罪,末将有罪!又死了四千兄弟,整整四千啊!末将……”
宋煜眼底没有露出任何情绪,一双幽深的眸子清淡如水,他静静看了右将一会儿,然后注意到右将的伤,才皱眉道:“先去医治腿伤吧。”
“腿若是废了,你今日的耻辱永远无法找回来!”
右将听完宋煜这句话,邦邦邦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由士兵扶着离开。
地上残留着右将留下的血迹,这会儿已经干涸,冒茬的青草被染得乌黑,叫人看了心里头很不舒服。
左将其实心里也不痛快,自从来到塞上与殷国交战,启国军队连连失手,每一次战败都会在士兵心中留下阴影。逐渐的,很多人开始变得不自信。
士兵们看来,殷国大军就是草原的一头猛虎,是无法击败的!
“逃走的士兵抓回来了吗?”宋煜冷声询问。
前几天开始,不知谁在军营中散布谣言,弄得士兵人心惶惶。再加上一次次溃败的战役,让这些士兵彻底失去希望,所以一夜之间有五百兵卒出逃。
“抓回来了,都关着,末将正想请王爷示下该如何处理?”
宋煜眸光微翕,视线落在极远的地方,草原和天空相接的地方灰蒙蒙的一片,似乎要下雨了。
他说道:“军法处置!”
右将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退下了。
乌云很快笼罩在军营上方,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暗大捧了一件雨衣出来:“王爷,仔细冻坏了身子。”
宋煜没有接过雨衣,而是突然解开营帐边上的一头白马,翻身上了马背,然后不顾暗大的惊呼,双腿一夹马腹,白马瞬间啼叫奔跑出去。
雨中策马草原,是一件疯狂而又危险的事。
但是宋煜却不断扬起手中的鞭子,迫使白马跑到最快。
嵌了铁皮的马蹄落在草地上,溅起阵阵水花,远处被雨水淋湿了毛发的秃鹫惊恐地扑扇着翅膀想要远远躲开。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清醒起来。
这次偷袭,原本是完美无缺,纵然殷王再足智多谋,也不可能想到刚刚正面交锋之后就又派兵偷袭,那么问题出在——
秃噜耶达那个老头子,也太不安分了!
购买牛羊的军队?寻常的物资购买需要大将军亲自坐镇吗?统共就买了几百头羊,却带了足足一万军队。
秃噜耶达这是逼着他做决定啊!
可是,他对那个齐齐阿公主,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草原的精灵再美,也比不上他福晋的万一。
雨下的更大了,视野有些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奔驰了多久,白马已经累得开始吐舌头了。
突然,他一拉缰绳,马儿惊得突然停下,在蒙蒙的雨幕前方,有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
男人似乎在对他笑。
他迟疑了一下,翻身下了马。
软靴踩在被雨水浸透了的草地上,溅起湿漉漉的水花,刚冒茬的青草被踩得瘫软成一团。
雨中的草原显得生机勃勃,就像对面男人露出的笑脸一样。
“是你!”
当看见男人的真面目之后,宋煜本能地后退一步,双手试图去握腰间的宝剑,当手掌落空,他才愕然的发现自己离开营帐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男人的笑容和煦如四月的绵雨,黝黑的眸子穿过雨幕直接落到宋煜的身上。雨水顺着他黑色的雨衣嗒嗒往下掉,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你杀不了本王的。”他的语气平淡,视线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轻漫。仿佛一只觅食后的狮子,闲庭阔步在自己的领地,有着其他生物不敢拥有的悠闲。
宋煜打量了四周陌生的景色,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男人眼底却没有任何杀机,只是笑,但是笑容开始凝固,变冷:“放心,本王和你不一样。本王会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将你击杀,不会像你一样用下三滥的手段。”
下三滥,说得是投毒那件事吧。
宋煜突然想笑,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然而机会已经失去不可能重来,只能道:“你胆子很大,竟然敢乔装成殷国使臣去帝京!”
殷不悔的笑容终于从嘴角弥漫到了眉梢,这是发自内心的笑,还有一丝得意:“启国的满朝文武,包括王爷你,不都没有发现吗?”
宋煜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