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得意吧?”
躺在软床上的王语嫣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褪去厚重妆容除掉富贵的衣裳,她躺在雪白的蚕丝被里,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
眼角处已有细细的皱纹,倘若不是因为平日敷了厚厚的脂粉,只怕在光线明亮的地方会更加显眼。
王语嫣的日子的确是不好过啊!
许妈妈搬了绣墩给她,或许是因为她救了王语嫣的缘故,所以许妈妈说话还算客气:“福晋请坐。”
躺在床上的王语嫣冷笑不已,因为扭曲的笑容使得她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她声音凄厉,语气冰冷生硬:“何必对她如此礼遇,她骨子里与你不过是一样的,都是低贱的奴婢!”
许妈妈呷了呷嘴,到底一个字也没说,安安静静地退到一旁。
锦绣面色平和,坐到绣墩上,脊背笔直,目光清清。
王语嫣看了更加生气:“你又赢了,看见我现在落魄的样子,很痛快,是不是?”
不等锦绣说话,王语嫣就愤怒地想要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许妈妈赶紧上前去扶她,被王语嫣一把推开了:“滚!我没有你们想象的弱!”
然而挣扎了半天,都没能坐起来,又重重跌落到软床上,她疯狂大笑,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眶中流下。
“我那么爱他,这些年兢兢业业替他操持打理庶务,他心里可有一丝半点地记着我!我恨啊!”
她痛苦且绝望闭上眼睛,许妈妈在边上不断拭泪。
锦绣仍旧是面无表情,终于开了口:“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王语嫣的眼睛猛然睁开,眼底精光潋滟,疯狂的恨意盘亘在其中,整个人就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哈哈……自己的选择?你是说我咎由自取?”
说完这话,她猛地将脑袋转过来,狠狠看着锦绣,冷笑道:“你该是恨我的,恨我害的你和锦荣兄妹分离,恨我害锦荣断腿,是不是!”
锦绣沉默了一下,然后摇头:“锦荣的断腿之痛与现在你承受的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王语嫣呐呐反复念着这几个字,然后无力地靠到枕头上:“你说我恶有恶报,活该?”
锦绣露出同情的眼神。
王语嫣反倒平静下来,语气里有一丝嫌恶:“别露出那么恶心的表情,我王语嫣就算再落魄也轮不到你锦绣来可怜!你不过是我南江国公府养的一条狗!”
锦绣没有说话。
王语嫣自嘲一笑,语气更加刻薄:“可是这条狗长大了,不懂得报恩,反而恩将仇报,反咬主人一口。”
锦绣正了正脸色,心平气和道:“我唯一感激的是二小姐王莞宁,是她收留了我和锦荣。”
“可是你却顶着莞儿的名号来到帝京,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王语嫣讥讽道:“口口声声的报恩,你报答莞儿什么了?当别人恭敬地喊你福晋的时候,你的良心难道就没有一点罪恶感?”
锦绣淡淡一下,语气里尽是哀凉:“我不是可怜你,是可怜二小姐。死了不能进祖坟,亡灵不能安息。倘若不是你们利益熏心,二小姐何至于此!王语嫣,你敢说二小姐的死没有蹊跷吗!”
王语嫣浑身一抖,猛地看向她:“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二小姐的死定然是人为!”锦绣面色铁青:“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去追究二小姐的死因,反而迫不及待地想要有人顶替二小姐的位置,嫁到帝京。口口声声对妹妹照顾有加的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悔恨吗?”
王语嫣的手死死攥着蚕丝被的一角,半点说不出一个字。
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呢?难道你不觊觎这滔天的富贵?”
“我更喜欢风平浪静的南江。”锦绣如是道。
换来的是王语嫣无情地嘲讽:“何必装的这样清高,你若喜欢安宁的南江,当年为何拒绝母亲赐婚?你若喜欢安静,为何不答应那个对你痴痴不忘的沈钰?他追随你到帝京,甚至不惜自宫进王府,更名为程峰!你若是不贪图这富贵,大可与他离开帝京,双宿双栖!”
王语嫣深深看着锦绣,良久之后冷笑起来:“你答不出来了是不是?你锦绣也不过是凡夫俗子,挣脱不了七情六欲,你也渴望生活优渥,尊贵无比!”
锦绣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要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在乎他是否有钱,是否身份尊贵,只要两个人情投意合便好。”
王语嫣嘲:“多么美好的想法,多么天真……和我当年一样……”
不禁摇头:“罢了,罢了,争论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成王败寇,我已落魄如此,多说不过是平添笑柄罢了。我倒是想活的久一些,好好睁大眼睛看看,你是否能得到自己所谓的幸福,是不是有男人能够一辈子一心一意白首不离!”
锦绣的心突然有些抽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王语嫣的话像是一根针,深深刺进她的心里,让她仿徨,让她迷茫,还有一丝莫名的忧虑!
锦绣有些薄怒地站起来,冷淡道:“你叫我来倘若只是想说这些,还是不提也罢,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她转身便走。
刚走到门帘处,身后突然传来王语嫣冷冰冰的声音:“半月后的姑苏府寿宴,别去。”
锦绣诧异地转身,王语嫣眸光平和地看着她:“你我之间已经如此,都是利益所然,谈不上谁对谁错。我告诫的,算是还了今日的救命之恩。”
锦绣再次转身。
“我只求你一件事,倘若……辽东王败北,请你善待我的一双女儿,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锦绣没有回头,点头道:“她们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
王语嫣再次放声大笑起来,锦绣面无表情地离开。
起风了,吹动院子里的落叶四处翻滚。
这原本富丽堂皇的主院顷刻间散发出腐朽的味道,一如它们的主人一样,盛极必衰,灿烂之后终究变成灰迹,融入这滚滚的时光长河。
她的视线仿佛穿过厚重的院墙,落到西北的方向。
那里,是宋煜所在的位置,她突然有点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