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在院子里和屏舒一起打络子,锦绣做的是个八股蝙蝠络子,正要往上面添流苏,就看见程峰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菊姨娘生了,是个贝勒。”
锦绣顿了一下,继续手中的活儿。
程峰想了一会儿,又说:“听说辽东王准备替菊青请封侧福晋。”
“那是她的造化,也是她该得的。”锦绣如是淡淡道。
屏舒想了一会儿,有点疑惑:“菊青的身份请封侧福晋恐怕有些不妥吧。”屏舒虽然没有真正与菊青相处过,但是听木婂讲过以前的事,知道菊青以前只是服侍在锦绣身边的丫鬟,一无背景二无身份,“内务府未必会同意。”
锦绣才放下手里的活儿,见程峰也同样疑惑地看着自己,不免哂笑:“同不同意哪里需要内务府,只要辽东王有心,就算抬了菊青做福晋也没人敢置喙。”
“这是辽东王的长子,辽东王有心替孩子挣体面,抬了菊青的身份,也就是抬了孩子,内务府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和辽东王闹不痛快的。”
果然,不到一日,内务府的玉牒就下来了,菊青请封的圣旨也一并送了下来。
而且还不是内务府下令的,而是皇后。
皇后亲自去求了皇上,皇上或许念在这是辽东王第一个儿子的份上,还赐了乳名,唤“宁远”。
圣旨上说的是乳名,却没有人敢把皇上赐的名字仅仅作为乳名。况且这是天大的恩赐,辽东王干脆将孩子的名字定做宋宁远。
人人都说这名字好,致宁悠远,皇上这是盼着皇孙将来祥和富贵一生呢!
锦绣却觉得皇帝不是这个意思,宁远也可译作安宁祥远,寓意一辈子安静宁和,不喜不怒不争不抢,淡然处世。
皇帝或许对这个出世的皇孙有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但绝对没有期望!
真的希望孩子羽剑锋利的话不会赐下这样平和的名字,更不会让内务府第一时间送出菊青的请封诏书。盛极必衰,众矢之的,这样的道理皇帝不会不知道。
说到底,皇帝不过顺势推舟罢了。
反倒是辽东王,恐怕随着孩子的出生会更加多出几分底气。
锦绣隐隐觉得,局势可能真的要控制不住了。
因为峻州沈家在年后无私贡献出几十万担粮食的事,在辽东王的帮助下,沈家又顺利得到朝廷的嘉奖。从侯爵直接晋封到公爵。
锦绣觉得皇帝会如此做的原因无外乎随着沈石南一死,沈家并没有适合的子嗣继承爵位,所以给一个公爵不过是虚名罢了,等到沈家家主一死,这爵位也便会收回来。
倒是帝京城里的沈馨,因为沈家升迁的缘故,更加的水涨船高。再加上她是陈家过了族谱的女儿,一时间成了帝京城的香馍馍,许多世家都等着宫里的态度,若是淑嫔娘娘真的看不上沈馨,那些世家就会立刻上门提亲。
元娘她们进京也有很长时间了,淑嫔的态度都一直不清不楚了,随着安嫔诞下龙裔,淑嫔更加把这件事搁浅了。
元娘来七王府的时候还说:“若是夏季还没个章程,我就回岭南去了。”
宋澈不知哪里听来的风声,吓得当天夜里去找元娘,结果吃了闭门羹,只好一个人在门外苦等了一夜。
这些事情锦绣只是略有听闻,她却不晓得宋澈后来还去了宫里。
“额娘,请您答应儿子,成全儿子和元娘吧。”宋澈跪在地上,脊背笔直,目光恳切。
淑嫔一改往日的温和,有些沉闷肃然,坐在黄梨木的雕花扶手圆椅上,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额娘这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冥顽不顾呢!”
“现在是娶妻的时候吗!你皇阿玛身体未愈,朝廷四面楚歌,边塞的战事一直僵持不下……”
“额娘。”宋澈突然开口打断淑嫔,认真问:“难道皇阿玛身体不痊愈,战事不休,儿子就永远不娶妻吗?”
“混-账!”淑嫔气得一掌拍在扶手上,嘴角抽搐:“你到底知不知道额娘在说什么!你这个孽子,是不是想气死额娘!”
宋澈低下头,声音陡然变小了:“儿子不知道额娘说的道理,儿子只知道儿子喜欢元娘,想要和她过一辈子。儿子不要这富贵荣华,也不想要那个位置,儿子只要和心爱的人……”
“闭嘴!”淑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宋澈,怒喝:“没出息的东西!额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你,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头!你呢!何尝体谅过额娘的苦心!”
现在的淑嫔和平日里人们看见的全然不同,平日里的温婉全都不见了,凶恶凌厉的如同一头野兽,一字一句压得宋澈抬不起头。
宫里的女人哪个又是与人为善,单纯无心思的?要想活下去,女人们早就练就了一套求生手册。她们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处境将自己伪装,然后将对手碾压踩到脚下。
宫里诞下子嗣的女人不多,淑嫔便是其中一个,这就足可见她不是一般的女人。
“额娘,你幸福吗?”宋澈突然抬起头,问淑嫔。
淑嫔一怔,宋澈自嘲一笑。
“你连自己幸不幸福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告诉儿子这里面幸福?你就生活在这泱泱后庭,尝尽世间冷暖心酸,你还想让儿子也进来。额娘,儿子真的不想要这些,儿子不要那滔天的富贵,儿子只想一辈子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厮守一生,这就足够了!额娘,求您成全。”
宋澈重重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儿子真的很爱元娘,儿子不能没有她。额娘,算儿子求你。”
淑嫔跌坐到椅子上,先前宋澈的那番话真的把她问住了。
她幸福吗?
心里不由冷笑,宫里的女人有哪个是幸福的?
但是——
“你以为自己不争,他们就会放过你?帝王多疑,你是想被一辈子囚禁在府邸,还是光明正大地争上一把?”淑嫔吸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澈儿,很多时候不是你不争就能天下太平的,只怪你生在帝王家,命该如此。不争就没有活路!”
宋澈苦笑:“额娘,争什么?拿什么争?皇阿玛心里属意的储君您不是不知道。那个位置迟早是七哥的,只要儿子和七哥关系……”
“滚出去!”淑嫔突然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