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婂和屏舒哭着从院子里跑出来,两个丫鬟吓坏了,这会儿一左一右搂着锦绣就是不松手。
张姐从后面跟着走出来,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先紧紧地抱了小刘一会儿,然后深深亲了小刘几口,将孩子放下,走到锦绣身边,直接“噗通”跪倒在地。
磕头如捣蒜:“请福晋赐罪!”
锦绣愣了一下,木婂和屏舒已经满脸愤怒地瞪向张姐,喝道:“先前如果不是你把院子门关上,福晋何故遭受如此惊吓,如果福晋今天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小刘虽不大懂大人在说什么,但从木婂和屏舒严厉的话语里听出一些问题,就吓得跑到张姐面前,张着小胳膊将张姐护在身后,并且红着眼圈求锦绣:“福晋,求您,不要杀我娘。”
锦绣拉住盛怒的木婂和屏舒,蹲下来,摸一摸小刘毛茸茸的脑袋,笑着安抚:“你娘没事的,男子汉,不哭。”
张姐吓得去拉小刘,一把把小刘藏到身后,又往地上咚咚磕了几个头,泪如雨下:“民妇所做之事实在罪孽深重,福晋要怎么处罚民妇,民妇都绝无非议。小刘还小,还请福晋网开一面,放过小儿。”
躲在门后面的妇人们这会儿再也藏不住,全部一脸心惊胆战地冲出来,齐刷刷跟着张姐跪在地上,磕头求情:“福晋,您不要怪张嫂,事出情急,她也是没法子的。”
另外一个妇人飞快地替张姐解围:“老虎进村的时候张家嫂子正在灶上忙着煮粥,等她听见动静跑出来的时候那头老虎已经冲到院子门口。张家老哥走得早,就留下张家嫂子和小刘孤儿寡母的,小刘那时候也在外面,张嫂怎么可能不着急!张嫂这是为了我们院子里的人才做出这种事,福晋若是要罚就把我们全都一并处罚了吧。”
小刘躲在张姐的怀里,张姐已经泣不成声。
事实上,先前发生那样子的事,谁的心情也不会比张姐难过。
锦绣没有说话,制止了想要说话的屏舒和木婂,然后温柔地问在张姐怀里的小刘:“老虎来了你为什么不跑?”
她以为是小孩子贪吃,舍不得那焦黄冒油的烤羊,正想借这件事给小刘一个教训。
任何聪慧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都会犯错误,大人要做的事就是在孩子犯错的时候给予纠正指出,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后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张姐以为锦绣是要惩罚小刘,吓得将小刘死死箍在怀里,小刘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张姐怀里冒出小脑袋。大大的眼睛红彤彤的,里面氤氲满了泪水,抽泣着可怜道:“今天是我爹的忌日,我爹最喜欢吃烤羊腿。”
原本苦恼的场面突然静止了,只有张姐搂着小刘嚎啕大哭。
这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一个人带着孩子吃尽苦头,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
锦绣则面露羞愧之色,小声地和小刘道歉。
很多时候大人总以自己的思想去揣度孩子,其实孩子都是最善良的。就像小刘一样,为了不让娘亲伤心,一直不提爹爹的事,从来都只展露笑脸,也表现的格外懂事聪慧。
锦绣站起来,看着不远处被熏烤的金黄的山羊腿,亲自上前砍下来,双手交给张姐母子。
张姐感激地磕了好几个头,才在小刘的搀扶下带着羊腿跌跌撞撞地离开。
张家大哥的坟冢早在雪崩的时候就被埋在大雪里面,他们母子俩只能对着满山的大雪祭拜。
雪如鹅毛般一片一片地往下落,不一会儿就将烤羊下面的火堆淋湿。
女人们依次散去,就连木婂和屏舒都被锦绣强行打发去灶上帮忙。
先前发生的事锦绣让大家都不要再提,回头的时候正看见慕白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上前恭敬行礼。
锦绣并不叫他起身,脸上也无半点感激之情,那头被铁箭射穿头颅的老虎这会儿已经死的不能再死,暗红的血液很快被寒冷的天气冻得凝固,老虎身上也覆盖上了一层白雪。
雪是白,却没有慕白年的牙齿看着让人膈应。
“先生怎么会找到山上来的?”锦绣语气冰凉,全然没有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一丝半点的欢迎。
慕白年也不恼,甚至没有起身,躬着身子客气回答:“宫里要我画一些雪景作为明天送给番邦的节礼,这才上山采风的。”
锦绣冷笑,视线从他背上重重的弓箭划过:“我以为先生爱好风雅,不喜刀剑。”
“山上野兽出没,只做防身。”慕白年回答的滴水不露。
这样子的答案显然没办法让锦绣信服,她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深深看了慕白年几眼,侧了侧身子,道:“要下大雪了,先生暂时住下吧。”
接下来的几天慕白年果真每天背着画箱四处作画,村子里读过书的人只有秀才一个,秀才年纪大了,虽然很钦慕慕白年的画技,却没法子跟着他漫山遍野的跑,只好将唯一的徒弟小刘指出来,让小刘跟着慕白年学点真本事。
张姐对此显得很高兴。慕白年好歹是名动四洲的画师,小刘要是能跟着学点本事,以后也是吃穿不愁了。
山里的人其实都看不懂画,只能对着宣纸上勾勒的雪山不断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也受了点画技的熏陶。
小刘也对慕白年表示出无限的崇敬,这种情谊甚至到后来超过了秀才。
而慕白年似乎也对慧根别致的小刘有些眼缘,开始手把手地教学。
不出半月,小刘的手就全都长满了冻疮,张姐看着心疼让他休息两天,小刘不肯,天不亮就背着慕白年的画箱出了门。
那头死了的老虎被女人们做成了熏肉,留着大年三十开荤。
虎皮则被木婂和屏舒做成了毯子,铺在锦绣的床上。
山里的男人从女人口中得知老虎是被慕白年一箭射死的,大家对慕白年的印象就从最初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丁变成了文武双全的能人。
慕白年的威望逐渐仅次于锦绣之下。
一晃的,到了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