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的几日里,宋煜都不曾回府,锦绣倒是无所谓,菊青却急得不行,几次去杨管事那里问王爷的行踪,都以“奴才哪里敢管王爷的去向啊,王爷平日里也不在府邸”这类的话推诿过去。
菊青气的咬牙切齿,暗地里不知奚落了锦绣多少次:“看看,就是你的忍让让下头的人多么张狂,一个小小的管事都敢爬到头上作威作福,你这福晋就不觉得窝囊!”
锦绣多半一笑置之,一面让梅儿取了黄历来,青葱的指尖轻轻滑过泛黄的纸页,手指最终落到四月十六那处。
上头清清楚楚写着宜祭祀、祈福、上梁、纳娶,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
菊青看着恨铁不成钢,眼睛如刀子般从锦绣身上剐过,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看黄历!闲得慌!
梅儿瞪着大眼睛很是不解:“看黄历做什么,福晋要选了好日子办家宴吗?”
正巧汤嬷嬷端了瓜果进来,锦绣便将黄历合上,就听见汤嬷嬷慈和道:“庄子上新送来的,福晋尝尝。”
锦绣用了一小块甜瓜,汤嬷嬷见合她胃口,便又递了一块过去。锦绣接过不急着吃,问汤嬷嬷:“太后素来喜欢礼佛吗?”
不知锦绣为何突然提起太后,汤嬷嬷还是照实说了:“太后她老人家常年礼佛,在白马寺和林云寺都供了长明灯的。每月的初一、十五茹素,还要亲自抄了佛经送去白马寺。”
锦绣暗暗听着,汤嬷嬷却倏忽笑了起来:“太后说了,这都是老人家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时兴这些个。皇后娘娘就最烦这些个烧香礼佛,总说乌烟瘴气的看着膈得慌。去年还让皇上减了白马寺的供奉补贴,放了好一大拨僧侣下山还俗。”
汤嬷嬷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无比柔和,就好似闲来无事的家长里短。锦绣却半点不敢搭腔。
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才不要去蹚这浑水。
见锦绣不说话,汤嬷嬷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锦绣便让梅儿寻了针线和帛锦来。
看着锦绣在绣架上细细描绘,梅儿很是不解:“福晋怎么想着绣花了?若是需要什么让绣房的丫鬟婆子做便是,何必自己动手。”
一面说着一面又嘀咕起来:不是做寻常的花样子练手吗?为何还要拿了御赐的蜀南帛锦做底子,寻常的三江缎子也很名贵了啊。
锦绣大半时间都将自己关在房里,就这样一直到四月初一,帝京城忽然被一道流言炸开了锅。
说是宋煜在赌场输了五万两银子,身上没钱,竟是回王府偷了圣上赏给王福晋的陪嫁,当了几万两补了缺。
锦绣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手中绣活儿做了大半,她一边闲闲理着线,一边懒懒地问梅儿:“你这消息从哪儿得知的?”
梅儿小脸绷得紧紧的,生怕锦绣不信她似的,急着解释:“下面的丫鬟婆子都在议论,帝京城都传遍了!菊青姐和我一起听见的,菊青姐,你说说,是吧?”
菊青拉着张脸,神色幽暗,不知在想什么。
锦绣看着她,缓缓说道:“你们明儿个出府打听打听,看看王爷到底当了什么东西。”说着一顿,压低声音道:“换身衣服从角门出去,别让人看出端倪了。”
可不,王府的人还出来打听自家事,说出去挺丢人的。
菊青老大不情愿,第二天还是被梅儿拉着走的。
等到回了府邸皆是愁眉苦脸。
梅儿嘴巴都快撇到耳根子了:“福晋,事情是真的,外面都传开了。王爷……王爷他真的拿了圣上赏赐的陪嫁……”
梅儿欲言又止,锦绣心里却清醒着。事情自然不假,宋煜也的确做得出这种事,偷妻子的陪嫁,呵,也就他宋煜不怕世人戳脊梁骨做得出!
她在意的不是这个,问梅儿:“问清楚没,都当了些什么?”
梅儿支着小脑袋想了半天,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有什么千金镶玉佛、湘妃玉帘鸡翅木屏风、花……花琉……”
菊青听不下去了,叱道:“半天说不清!花琉璃南海欑子,还有很多金石玉器,听说当的东西不少。”
菊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狠狠瞪了锦绣几眼,“早让你拿了管家大权不听,这下子好了!”
鸡飞蛋打,着急也没用了!
锦绣抿嘴而笑,她有什么可着急的,左右那些东西都是皇上贴补宋煜的,纵然账房钥匙在自己这里又能如何,宋煜若是闹起来,她难道还能不给?
见菊青还在生气,她拉了拉菊青的衣袖。
菊青很是不满地瞟了她一眼:“做什么?”
她便站起来,走近了,附在菊青耳边低低吩咐了好一番。
菊青听完她的话怔愣了好一会子,好半天才回过神,喘着粗气有些紧张地问锦绣:“这样能行?若是被发现了,恐怕……”
锦绣淡淡道:“你们不都说了,王爷当了那么多东西,谁又记得清呢。”
菊青顿时眼里一亮,拉着梅儿出了屋。
翌日,汤嬷嬷带了二三十个内监来,那些人整整齐齐地跪在院子里,锦绣站在廊下,听那些人齐刷刷叩拜,口中说着吉祥话。
汤嬷嬷说道:“这些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送来的,在宫里学过规矩的,福晋您挑两个留下吧。”
锦绣正想说让汤嬷嬷帮着相看,就见那些人抬起头,锦绣视线猛然落到其中一人身上,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
她这异样的反应转瞬即逝,谁也不曾看到,等到她平复下来之时,面上早已如往常般宁静,闲闲的带着些许女主人的架势,问。
“都挨个儿说说,各自叫什么,特长,年纪。”
那些跪着的内监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一个人敢率先开口的。
便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恭敬作了一揖,恭顺道:“奴才程峰,年二十,族中原本是读书人,家道没落,今年入的宫。略懂些诗书,能文会算,力气也是有的,希望能留在王府,为福晋下犬马之劳。”
锦绣的目光一点点从他身上划过,他低敛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锦绣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好,留你一个,还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