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贵妃死了,也就没有人能指证辽东王和安美人的事,他们所有的谋划和布局都落空了。
从某种角度上看,孟贵妃之死反倒助长了辽东王的气焰,至少宫里面北疆王是不能染指了。
少了孟贵妃的分庭抗衡,皇后一党定然会快速崛起。
这样的事才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看同样垂头丧气的宋澈,不由开口安慰:“他杀死了孟贵妃,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会小心翼翼,只要帝京的大局不乱,我们就还有机会。”
宋澈慌乱地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终于垂然地坐回椅子上,痛苦道:“七哥,我不是怕以后,是担心额娘。”
“他今日敢对孟贵妃下手,未来必然更有恃无恐。孟贵妃一死,额娘在宫中定是如履薄冰,我怕他们……”
宋煜目光一寒:“怕有什么用,既然担心淑嫔的安危,你就该尽快成长起来,壮大到能保护身边所有人!”
他走上前重重拍了拍宋澈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终究会长成翱翔天地的雄鹰,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你前行的道路!”
宋澈总觉得宋煜这话有点说不出的突兀,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细细想了一遍,顿时惊愕地睁大眼睛:“七哥,你……”
宋煜漫漫而笑:“七哥散漫惯了,早就不耐烦帝京的生活。等这里的事处理完,我就向皇阿玛要一道圣旨,带着福晋到处走走看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宋澈立刻反驳:“胡说!七哥,你一定是在胡说!”
“你如果不耐烦帝京的生活,又怎么会十年如一日地住在帝京城,试问这帝京里有谁能奈何你?就是皇阿玛也不能将你绑住!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你在帝京培养势力,将那些危害帝京的流-氓痞-子全部收于麾下,帝京生意最好的几座赌场和拍卖行都是你的……”
宋煜目光陡然闪过杀机:“老八,我倒是小瞧了你!”
宋澈浑然不惧,正视宋煜的眼睛,继续道:“我既然敢说,就有十足的把握。七哥你就是外表刚强内心柔软的人,小时候每次我犯了错,都是你承担下来,有一次被夫子打的浑身是伤也不肯供出我!世人都说七哥不学无术,是皇室的笑柄耻辱,只有我知道,七哥你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该死的狗官!”
“七哥,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知道的,我母亲来自蜀南,舅舅是蜀南郡首,外公是鞍麓总兵。这几年蜀南不断壮大,势力盘亘,更有下属进京谋职,所以我们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所以额娘才会允许我和你一起做这么多事。”
“七哥,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在我看来你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而且,皇阿玛本就属意王位于你,所以才会聘请程书礼大人私下教习你国策、史论……”
“住口!”宋煜目光通红,愤怒跃然脸上,犹如要杀人般。
“我们现在聚在一起,只是为了保住大家小命,并不代表我和你有多好的关系!宋澈,我警告你,皇家没有亲情二字,你也少跟本王攀交情!”
说着就拂袖往门口走去。
宋澈温怒:“没有感情?没有感觉你为什么想着要放弃帝京的一切,和她一起离开!没有感情,你为什么要在司府衙门杀死沈石南,差点被扭送进宗人府,也不肯告知世人她的身份!没有感情,你又何必把血玉给她,那可是你手下所有产业的调动令牌,你将自己所有的身家都交到一个女人手里,这难道是没有动情吗!”
宋煜的手放在门把手上久久没有推开厢房的门。
宋澈努力地吸了口气,惨笑不已:“七哥,你逃不了的,这是宿命。从皇阿玛决定带回你额娘起,一切都已成定局!”
宋煜似乎有些颤抖,但是一直没有回头。
“七哥,我知道你在害怕。害怕像皇阿玛一样,辜负自己最爱的女人,一颗心因为后庭的无数莺莺燕燕而烦乱。七哥,你若喜欢她,可以立她为后,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然后把她的儿子立为太子,给她们所有富贵荣华!”
宋煜终于在颤抖中开了口,他没有回答宋澈的话,只是问:“你真的喜欢江元娘吗?”
宋澈没有犹豫,重重点了点头:“喜欢,从第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她是我的女人!”
宋煜冷笑:“如果是你,你会把她一辈子束缚在宫里吗?”
宋澈犹豫。
宋煜则是推开房门,缓步走了出去。
屋外秋风凛然,吹动他的大袍猎猎作响,将他原本就孤独的身影衬托的更加萧瑟。
宋澈没有勇气追上去问出心底的答案。
事实上,宋煜所问的,他也没法子给出答案。
如果换做是他,他会舍得把元娘一辈子囚禁在宫里吗?那个森冷亟亟、勾心斗角的深宫!
一辈子啊,他怎么能忍心?怎么舍得?
七哥……也是个苦命人。
……
北疆王最后还是撤兵了。
盖了玉玺的诏书由内监总管亲自交到北疆王手上,跟着内监总管一同来的还有帝京城几千禁军。
诏书上虽然只是下令让他撤兵,但里面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他甚至敢肯定,倘若再有一丝迟疑,那些禁军一定会立刻提刀杀进来!
额娘的尸骨未寒,皇阿玛就这样急不可耐地要接他最心爱的美人回宫。北疆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那种隐隐的钝痛让他几乎没办法呼吸。
看着宫廷仪仗浩浩荡荡的离开,孟贵妃的棺椁却被放在最后面,只有三五个内监稀稀拉拉地跟着,和前面的热闹富贵相比,实在是可笑至极。
因为是惨死宫外的,连进入内廷的权利都没有。
钦天监看了日子,将棺椁直接拉去皇陵,还要请道长做法七七四十九天,等将冤死的怨气都化解了,才能入土为安。
北疆王很想哭着送行,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干干的,像是流尽了所有泪水,这会儿一滴水珠子都挤不出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额娘有些可怜。
一辈子被皇后压着,在宫里郁郁不得志,虽有一副好皮囊,奈何皇阿玛却不屑一顾。死了,死的这样憋屈,宫里至今都没有订下追封的谥号。
如果不是因为皇阿玛的不上心,宗人府的阉-狗又岂敢阳奉阴违!
到底是枕边人啊,或许皇阿玛连泪都不会掉一珠吧。
他叹了口气,招呼立在身后的心腹手下:“告诉洛神,本王同意他们的提议。”
晚风阵阵,飘荡在白马寺的上空,像没有安息的灵魂低低哭诉,叫人心头不禁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