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这一天谢绝了所有的乡客,从山脚到山顶,每隔丈许就有守卫盘亘其间,弥漫着一股陡然的肃静之气。
安美人全然没有先前的舒适和兴奋,从汤嬷嬷提起几位王爷,她就整个人有些不自然,这会儿连出宫的那丁点喜悦都没了。
好在淑嫔安排的很妥帖,男宾和女眷是分开的,直到淑嫔身边的婢子前来传话“宫里的主子娘娘都在白马寺内殿祈福,几位王爷和小厮都在外殿”,安美人心里的那块石头才落了地。
这次祈福由白马寺主持亲自出面,共准备了三个会场,每一场需要两个时辰,也就意味着今儿是没办法返回了。
和硕表现的很高兴,安美人却实在提不起笑脸。虽然知道不可能和辽东王碰面,她还是有些不舒坦。
双手覆在小腹上,能感觉到里面的小生命鲜活跳动,曾经她想过舍弃这个孩子,可是现在……母子连心的奇妙感觉让她彻底忘了曾经对这个孩子的恐惧。
她现在无比的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作为她在这世上传递的血脉。
宫里的日子太寂寞了!
粗略用了些斋饭,就有僧弥开始准备道场,淑嫔张罗着大家各自跪到草垫上。
皇后和孟贵妃一直是冷冰冰的,似乎很不耐烦这冗长的法事。每当淑嫔招架不住的时候,汤嬷嬷就会板着脸上前,指出这是皇上的旨意和太后的意思,叫皇后和孟贵妃不敢造次。
祈福大典到底是磕磕绊绊进行着。
刚开始的时候安美人还很虔诚的跟随主持默念经文,等到第一场结束,双腿就疼得快直不起来了。
平日在宫里头都是养尊处优的主,这会儿突然跪上这么久,大家都有些吃不消。除了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的淑嫔,皇后和孟贵妃早就整个瘫软在宫婢的身上。
淑嫔只好和主持商量,简化一些。
即便如此,看着安美人苍白的小脸,淑嫔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让她跪了。祈福是为了肚子里的胎儿,若是有个三场两短,她真是难辞其咎!
就叫了汤嬷嬷来商量:“嬷嬷您看……要不让安美人先回去休息吧?”
汤嬷嬷愣了一下,侧目刚好能看见安美人一副疲倦的模样,视线往下,又落到那尖尖的肚子上。宫廷内外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肚子尖尖的就是儿子,就连太后都不止一次笑着说安美人的肚子。
汤嬷嬷有点犯难:“小主怀着身孕,恐怕吃不消,可这道场一旦开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要是冲撞了胎-神……”
这也是淑嫔犯难的地方。
最后还是淑嫔想出了办法:“安美人那份不能少,这毕竟是为了她肚子里的龙裔。这样吧,派个妥帖亲近的人代替安美人参加剩下的道场,想来菩萨是会体谅的。”
这样还是个解决的法子。
汤嬷嬷四下看了看,却找不到所谓的和安美人妥帖亲近的人,唯一一个和硕早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淑嫔只好硬着头皮道:“要不就嬷嬷您来吧?”
似乎也只有汤嬷嬷能代替安希肴。
汤嬷嬷却放心不下,怕那些毛手毛脚变的婢子们伺候不周,好在安美人保证不离开内殿,就在隔壁的禅房休息,汤嬷嬷才勉强松了口。
皇后早就把安美人视若透明,孟贵妃也懒懒地不愿搭理,从皇后被禁足之事起,大家都很小心地和安美人保持一定距离。
特别是在这风口浪尖,皇上的身体谁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万一真到了那一天……安美人肚子里的孩子至多不过几岁,黄毛小儿怎可托付为国君。
所以,细细想来,安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实在不足为惧,她们也就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构成威胁的胎儿铤而走险。
也便没有人去深究安美人不参加后面道场之事,大家都盼着早早结束这磨人的道场,快快回宫。
禅房收拾的很安静,汤嬷嬷特意让人将宫里带出来的被褥换上,又在房间里点了安神香。
安美人就忍不住倦色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头西斜。
宫婢立刻上前禀报:“嬷嬷她们在进行最后一个道场,小主要是饿了奴婢就去准备斋饭。”
安美人由着宫婢扶着坐起来,摇了摇头:“算了,再等等。”
皇后她们都还在祈福,她一个人就吃上了,这算什么事儿。
由宫婢伺候着梳洗,安美人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便想去外面转一转。
几个宫婢吓得不敢:“嬷嬷说不让小主一个人出去的,嬷嬷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重重罚我们……”
看着身边的婢子们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对汤嬷嬷无比恐惧,安美人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说起来她也算后庭正紧的主子,怎么能任由一个奴婢指手画脚呢!汤嬷嬷凡事都要过问,实在叫她烦不胜烦!
就冷冷地呵斥那些宫婢:“你们是听汤嬷嬷的话不听我的,是吗?到底我是主子,还是她!”
几个宫婢吓得大气不敢出,安美人已经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白马寺很大,安美人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乏了。正巧不远处有一个园林,园林上写着静心两字,想来里面有供香客落脚休整的椅子。
就提步走了进去。
进到里面才发现静心园里栽满了竹子,秋风瑟瑟,吹得那些竹子左右摇晃,沙沙作响。
脚踩在微黄铺满青石板的竹叶上,有咔哧咔哧的清脆响声。
徐徐走进去,曲径通幽,显得整个静心园硕大无比。
突然有个宫婢“呀”了一声,引得众人驻足,宫婢惊惶地指着远处:“看,那里有个人。”
大家才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笼竹林下,有个男子欣身而立。
安美人浑身一僵,顿时反应过来,赶紧催促着宫婢离开。
可是那个男人已经发现了她们,正阔步走来,三两下就把她们堵住了。
目光直直的没有一丝掩藏落在安美人身上,宫婢们都瞪大了眼睛,赶紧慌乱行礼:“奴婢参见辽东王,王爷吉祥。”
辽东王并不搭理她们,目光一直深切地看着安美人,安美人自知自己躲不过,只好扭头吩咐那些宫婢:“你们去园子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